第7章:爪印谍影深(洪武十五年八月十五 ? 中秋夜 ? 无月)
八月中秋。往年坤宁宫应是灯火辉煌,香气弥漫,帝后赏月家宴的热闹场景。今年却死寂沉沉。朱元璋破例下旨免了诸般庆典,皇宫笼罩在一片压抑的肃穆之中。殿内没有赏月的喧嚣,唯有窗外淅淅沥沥的秋雨敲打着琉璃瓦,敲打着残荷败叶。
沈棠(马皇后)的状态每况愈下,疼痛几乎占据了每一寸清醒。腹内的疽痈像是一个不断壮大的毒瘤,无情地吞噬着她仅存的生命力。药石罔效,太医们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位贤后一日日衰败下去。
中秋夜,烛泪滴尽更深。负责清理药渣的小太监如往常一样,端着沉重的铜盆,踮着脚尖走进内殿角落的阴影里。他小心翼翼地弯下腰,打算捧起那堆散发着浓烈苦涩和腐烂异味的药渣污秽。
“啊——!”
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惊呼,猛地打破了死寂的夜晚!
小太监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般,猛地缩回手,铜盆“哐当”一声砸翻在地!黑乎乎的药渣泼洒开来,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小太监脸色煞白,惊恐万状地盯着翻倒的铜盆边沿——那混着药泥的水渍地面上,清晰地印着半个被污迹浸染的……
脚印!
一个男人的脚印!清晰的长靴底纹!绝非宫人惯穿的软底皂靴!尺寸也比普通宦官足印大了整整一圈!那鞋印边缘带着新鲜的黄泥,显然是不久前才踏入这片药渣附近!
“怎……怎么回事?!”一个稍年长些的内侍闻声赶来,见状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死寂的内殿被这声惊呼和铜盆的巨响搅扰。几名值守宫人被惊醒,慌乱地围拢过来。昏暗的烛光下,那半个沾着污泥药渍的鞋印宛如一个恐怖的问号,无声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有人闯入了坤宁宫内殿?!
在皇帝盛怒、皇后病危的节骨眼上?!
朱元璋闻讯匆匆赶来时,脸色铁青,眼中酝酿的风暴足以撕裂一切。他死死盯着地上那个鞋印,像一头随时要择人而噬的猛兽。
内殿角落,靠近皇后病榻的雕花木窗下,沈棠刚刚经历过一阵几乎昏厥的剧痛,此刻勉强睁着眼。她听到了惊呼,听到了骚动。朱元璋震怒的咆哮、宫人跪地颤抖的请罪声在她耳中如同隔着一层水幕,模糊不清。然而,就在她虚弱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身边地面时——
一方被翻倒的药盆震落的、半个巴掌大小的碎瓷片,静静地躺在她的榻边阴影里。
那是白瓷花瓶的碎片。碎片上,绘着一抹熟悉的粉紫色——西府海棠的残瓣。而在那精致的花瓣下方,几不可见地粘着极其微小的一点……新鲜的黄泥。
一瞬间,闪电划破脑海!窗边的海棠瓶!那个诡异的鞋印!污泥!闯入者?!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这瓶中的海棠花……曾被人碰过!或者……这踩踏药渣留下印记的不速之客,或许……曾悄然靠近过她的病榻?!
是监视?!还是……更危险的企图?!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沈棠的西肢百骸!是谁?!是担心她死得太慢?!是有人等不及了吗?!
她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几乎是本能地挣扎着,将身体微微侧翻,将那枚沾着黄泥的海棠瓷片藏于厚重的锦被之下!动作细微到近乎无人察觉。冰凉的瓷片贴着皮肤,带着一种渗骨的诡异气息。
朱元璋厉声喝令:“查!给咱彻查!一炷香内,查不出这只脚的来路,尔等全部杖毙!”
坤宁宫的空气,在雨夜中瞬间冻结如冰窟。窗外雨声更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