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药香浊水灌入口鼻,柳砚秋瞬间打了个激灵!浑身的剧痛与疲惫被刺骨的寒意强行压下几分。怀中的苏婉容气息微弱如游丝,滚烫的体温在冷水中急遽流失,颈边的白玉微光彻底熄灭,如同风中残烛。胤禩的画舫近在咫尺,丝竹管弦之声如同催命符!
不能暴露!落入粘杆处或胤禛手中或许还有一线审问价值,落入心思深沉、手段更狠辣的胤禩手中,绝无生机!
求生的本能压倒一切!柳砚秋瞬间屏住呼吸,借着从药桶机关喷射出的微弱惯性,猛地抱着苏婉容向水道边缘的黑暗阴影沉去!动作不敢太大,激起的水波都有可能暴露!
冰冷的石壁紧贴后背,凹凸不平的表面成了唯一的依靠。他小心翼翼地藏身于一块突出的岩石后,将苏婉容的头护在自己肩窝,竭力让两人浸在水下的部分与黑暗融为一体。浑浊的水流正好掩盖了他们身上的血污与淤泥,浓烈的人造药香和熏香也成了暂时的庇护。
画舫逆流而上,行进缓慢。柳砚秋借着稀疏的萤石微光和船上投射的灯光,勉强看清了它驶来的方向——水面尽头,是一片巨大的、人工开凿的水域平台,平台尽头连着雕凿精细的石阶,通往一个隐藏在石壁深处、灯火通明、悬有巨幅《江山社稷图》的宏大山洞!洞内人影晃动,酒肉香气隔着水面飘来。
胤禩的地下密室宴客厅! 这水道竟是通往他秘密据点的入口之一!
就在画舫即将驶过他们藏身之处的刹那!
“哗啦!”
一声轻响!竟是来自他怀中昏迷的苏婉容! 她体内残存的药泽气息与这水道中特意炮制的熏香药水似乎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冲突?她无意识地剧烈呛咳了一下,一小股带着血腥药味的气泡不受控制地涌出水面!
轻微的破水声在这相对寂静的水道中异常清晰!
“嗯?”画舫船头,一个侍立的佩刀侍卫猛地侧目,锐利的眼神如同鹰隼,扫向柳砚秋和苏婉容藏身的阴影角落!手瞬间按上了刀柄!
柳砚秋心脏骤然停跳!
千钧一发之际!
“咕噜!噗!”
一只的、被水道药味熏得晕头转向的大鲵(娃娃鱼),笨拙地从石缝中钻出水面换气!位置恰好在柳砚秋和苏婉容气泡冒出的稍前方!
“晦气!是只药糊涂的‘地龙’!”船尾一个摇橹的船夫不满地啐了一口,小声骂道。
侍卫的目光被吸引过去,看到那兀自冒泡挣扎的大鲵,紧按刀柄的手松开了,不屑地转回头:“这‘千引水’泡久了,什么活物都得晕乎,别污了八爷的画舫。快些靠岸。” 警惕似乎被打消。
危机暂时解除。冷汗却浸透了柳砚秋的衣衫。不能再待在水里!苏婉容熬不住,下一次未必有这样好运!
他目光急速扫视。画舫靠近水道边缘,准备搭跳板上岸。几个穿着普通仆役服饰的人,正费力地从一个隐蔽的船腹小舱门搬运着几个扎得严严实实的大包裹上岸,看包裹渗水的程度和特殊的油布封口,里面多半是贵重的……冰块?用以冰镇酒窖?
一个大胆、近乎疯狂的计划瞬间在他脑中形成!
趁着船夫侍卫视线都集中在靠岸,柳砚秋深吸一口气,抱紧苏婉容,悄无声息地潜到船腹下。他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找到了!船腹与水面接触处的几个隐蔽进水孔(古代木船常见,用于调节平衡)。他用尽残存的力气,将苏婉容半托半推,极其勉强地塞进一个稍宽的进水孔口!冰冷的木茬刮擦着两人的皮肤。
“忍一忍!” 他低不可闻地在苏婉容耳边嘶吼,随即自己也猛吸一口气,在水下屏息缩身,如同泥鳅般挤进了另一个毗邻的进水孔洞!狭窄的空间几乎将两人挤扁,冰冷的船底污水瞬间浸透全身,腐木气味刺鼻!
岸上传来吆喝声和脚步声。搬运包裹的仆役们吃力地扛着沉重的货物踏上石阶。柳砚秋死死抠住船腹内壁湿滑的木纹,将自己和苏婉卡在孔洞内,如同依附船底的藤壶。画舫开始被推动着搭上跳板靠岸。
“动作麻利点!最后几桶冰送地窖!别耽搁八爷贵客!”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催促着。
那几个扛着“冰桶”的仆役吭哧吭哧地走着,其中一个似乎年纪大了些,脚下一滑,沉重的“冰桶”包裹砸在地上发出闷响!
“哎呦!该死!水都渗出来了!” 老仆役惊慌道。
“笨手笨脚!快滚!” 管事怒骂。
趁着这短暂的混乱和遮挡!柳砚秋在昏暗的船腹内,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将几乎半泡在水里的苏婉容往旁边一推!让她暂时脱离没顶的危险。自己则艰难地挪到包裹砸落附近的船腹边缘——那里正好被掉落的“冰桶”遮挡住岸上视线!
当搬冰的仆役手忙脚乱地抬走破损的包裹,管事骂骂咧咧地跟上时——柳砚秋猛地从水中探出头!动作迅疾如电!一把抓住地上渗水破口处散落出来的一块……包裹冰块用的、厚实吸水的粗油毡布碎块! 随即又闪电般缩回船底阴影!
画舫彻底靠岸,船上的人纷纷下船。
几个仆役开始检查船体,清理杂物。
柳砚秋的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他和苏婉容屏住呼吸,紧贴在冰冷污浊的船腹水中。
“这船底得冲冲,一股子‘千引水’的怪味。”一个仆役抱怨着,拎起一桶清水,哗啦一声就朝着船底泼了过来!
强劲的水流冲击着柳砚秋和苏婉容藏身的孔洞,夹杂着冲刷下的污物劈头盖脸打来!柳砚秋死死捂住苏婉容的口鼻,用身体为她阻挡。自己则几乎窒息,呛了好几口腥臭的脏水!
终于,仆役随意泼了几下便作罢,提着桶跟着人群离开了。
劫后余生!
柳砚秋剧烈呛咳着,浑身湿透,颤抖不止。危险仍未过去!必须立刻离开这绝地!他看向被脏水冲刷得奄奄一息、脸颊贴在冰冷船木上的苏婉容,那曾经明艳的容颜苍白得毫无血色。
他狠狠一咬牙!用那块捞来的厚实油毡布将苏婉容从肩膀到腿部粗略地包裹卷起(权当隔水垫和伪装,远看像卷破旧毛毡),只露出小半张脸。接着,他强撑着挤出孔洞,爬到苏婉容身边。
上岸的人流己经大部分进入山洞。石阶下,只有两个懒散的仆役守着运上岸的部分杂物,对着灯火通明的洞府指指点点。
洞口大开!机会!
柳砚秋深吸一口气,用几乎麻木的胳膊架起被油毡布卷裹的苏婉容,半拖半抱,让自己的身体尽量挡在她前面。他佝偻着腰,像拖着沉重垃圾的老苦力,一步一瘸(故意加重伤势步履蹒跚),低着头,混在最后几个搬运着些许散物的仆役身后,踉跄地踏上了通往胤禩秘窟的石阶!
昏黄的洞府灯光照在他泥污斑驳、满是疲惫划伤的侧脸上。
怀中被油毡布紧裹的人形卷筒只露出一丝凌乱的发梢。
守卫的仆役扫了一眼,见他穿得比他们还破旧(本就是仆役常服,沾满泥水更显狼狈),又拖着这么个“大件”,只以为是搬运什么打湿的破烂被褥,嫌恶地撇开头,挥手催促:“滚快点!别挡道!”
柳砚秋心头微松,低头拖着“重物”,一步一挪地挤进了熙攘温暖的洞窟大门。
洞窟内,别有洞天。
烛火通明,酒香弥漫。
席间觥筹交错,丝竹悠扬。
柳砚秋低着头,拖着油毡卷,努力将自己融入洞府角落搬运杂物的仆役阴影中。
他目光如同最警觉的猎豹,飞速扫过全场——
主位高台,一张紫檀嵌宝太师椅上端坐一人。
身着石青色暗八仙团纹常服,面容清癯儒雅,嘴角含笑,眼神却深沉似寒潭,不经意扫过席间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睥睨与审视。
正是八贝勒胤禩!
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掠过柳砚秋心间——
毒解有缺,秘钥沉寂,
然苏婉容体魄迥异,
若以奇药刺激其血脉……
那藏于她血脉深处的“共生钥”印记,
是否会如萤火遇风,于绝境再绽微芒?
而主位之上胤禩指间把玩的那枚暗紫色螭纹玉杯,
内中所盛琥珀琼浆,
气味为何……如此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