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如同亿万根细密的钢针,无休止地刺穿着城市的夜,抽打在“老何中医堂”褪色的红漆招牌和肮脏的塑料雨棚上,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噼啪声。雨水汇聚成浑浊的水流,顺着歪斜生锈的排水管跌落,砸在门廊前淤积的污水洼里,荡开一圈圈扩散的黑色涟漪。
诊所内仅有一盏15瓦的白炽灯泡悬在顶棚,被蛛网和积年累月的油烟熏染成一团昏黄浑浊的光晕,吝啬地照耀着不足二十平米的狭小空间。空气里混杂着浓烈刺鼻的消毒水、陈旧中草药苦涩的尘味和一种若有若无、却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几种气味在湿冷的空气中绞缠发酵,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氛围。
林峰背对着光线,如同一尊冰冷的黑色雕塑,矗立在诊所唯一的木质诊疗台前。他粗重的喘息被死死压在喉咙深处,全身每一块绷紧的肌肉都在无声地对抗着从左后腰传来的、仿佛毒蛇钻噬般持续不断的尖锐痛楚。湿透的黑色战术服紧贴着躯体,清晰地勾勒出他肩背肌肉紧绷的轮廓线,也在腰腹处洇开更大片深色的、仍在缓慢扩张的暗红。每一次微小的移动——比如刚刚将那个冰冷的黑色金属密码箱塞进药柜最底层抽屉并用破布盖好——都牵扯得伤口周围肌肉一阵痉挛,冷汗混杂着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线条冷硬的下颌滚落,砸在布满水渍和斑驳污迹的木头台面上,发出极其细微却清晰的啪嗒声。
窗外,由远及近、又被暴雨撕扯得断断续续的警笛尖啸,如同盘旋在头顶不散的秃鹫,一下下刮擦着他本就绷紧到极限的神经。追兵!近在咫尺!每一秒的停留,都是在死神舌尖上跳舞!
身后的诊疗台上,苏晚晴无声地躺着。
她如同一具被粗暴洗净后准备入殓的尸体,身上沾染的大块污泥和明显可见的外在血污被简单地用冰水擦拭过,露出掩盖在下原本惨白、此刻却隐隐透出一种死气沉沉灰败的面容。湿漉漉的头发像枯萎的水草,凌乱地贴在冰冷发青的额角。身上只盖着一件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同样散发着霉味和陈旧药水气味的破旧白大褂。唯一彰显她身份和状态的是左胸前——林峰粗暴处理过的地方——一团厚实、边缘洇着深褐色的染血绷带被胶带死死地固定住,在昏暗灯光下像一块丑陋的膏药,粘在这具失去生命活力的躯体上。她紧闭着眼,长而黑的睫毛毫无生气地垂着,在眼睑下方投下两小片浓重的阴影,嘴唇裂开数道血口,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紫色。胸廓在昏迷状态下异常微弱地起伏着,仿佛下一刻随时会彻底沉寂。冰冷!她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气息几乎压过了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像地窖里渗出的寒气,一点点侵蚀着诊所里仅存的温热。
林峰缓缓转过身,动作缓慢得带着一种重伤野兽般的警惕和迟滞。昏黄的灯光终于照上了他的侧脸。
防毒面罩不知何时己经摘下,胡乱地挂在颈侧。面具的护目镜片被雨水冲刷过,倒映着屋内扭曲的光影。此刻暴露在灯光下的脸孔,线条如同被刀斧劈凿过一样生硬深刻,眉骨高耸的阴影下,一双深陷的眼窝里嵌着两潭冰冷的、不见底的幽深寒水。雨水和未干的汗迹浸透了他凌乱刺立的短发,几缕湿漉漉的发丝紧贴在额角,沿着深刻的纹路滑落冰冷的水线。嘴唇紧抿成一条笔首、毫无血色的线,颧骨处一道尚未完全愈合的旧伤疤在光线下泛着暗红的狰狞色泽。这张脸没有任何温情、愤怒或者喜悦的波动,只有一种深入到骨子里的疲惫和一种被强行冰封、压制住滔天风暴的极致隐忍。
但这表面的冰层之下,是濒临极限的痛苦煎熬。腰伤如同活物般在他左后腰处不断蠕动、噬咬,每一次心脏的搏动都将撕裂的痛楚顺着神经泵至全身,冲击着他勉强维持清醒的意志堤坝。失血带来的阵阵眩晕如同潮汐,不停冲刷着他的大脑。冰冷的雨水持续带走他残存不多的体温,寒意像无数细小的冰针扎进骨髓。最致命的是——时间!每一秒拖长的喘息,都可能将他和这个濒死的女警彻底暴露!
他的目光如同冰锥,死死钉在苏晚晴胸前的绷带上。几分钟前在污血泥泞巷道中那惨烈的一幕——她因剧痛而撕心裂肺的哀嚎、疯狂的反抗挣扎、最终如同被冻结般的——再次在脑中翻涌,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和冰冷雨水的味道冲击着他的感官。
愚蠢!
林峰冰冷的眼底深处,第一次无法抑制地掠过一丝极度复杂、甚至带着点荒谬的自嘲。为一个追捕自己、险些被自己杀死的警察,搭上珍贵的活命时间、耗费本就岌岌可危的体力、暴露行踪、甚至让她扯掉了那枚……暴露身份的鹰首徽章?!更别说那个该死的箱子还在旁边!它内部信标闪烁的红点,此刻是否正穿透薄薄的墙壁,向黑夜中的追杀者发出致命的召唤?!这种赔上性命的交易,简首是炼狱里才会出现的疯狂笑话!
是心软?是愧疚?还是某种更不可理喻的被……挟持感?!被那双濒死却燃烧着不甘火焰的眼睛,和被自己重创后扯住腕部的冰冷手指?!
他无法理解!体内的复仇之火在失血的虚弱中发出愤怒的咆哮,冰冷的地狱逻辑在斥责他的愚蠢!但他的身体却像被那血水和雨水凝固了,钉在这个该死的、摇摇欲坠的诊所里!
这该死的僵局!
必须立刻离开!
扔掉她?!任由她在这里等死?这似乎是最符合逻辑的选择。让警察或者杀手发现她,与他无关。
带上她?!林峰的目光扫过那具毫无生机、像个巨大累赘的躯体。伤势足以致命,移动就是催命符!带上她一起走,无异于怀抱一颗随时可能自爆、更会引来围捕追杀的毒气炸弹!完全是自杀行为!
两种选择如同冰与火的毒蛇,在他脑中疯狂撕咬!
诊所外,雨水敲打塑料雨棚的声音如同催命鼓点。警笛声似乎又近了一些,在雨幕中飘忽不定。
时间!
时间如漏沙,每一粒都带着血的重量!
林峰猛地抬手!冰冷的食指和拇指狠狠掐住自己紧蹙的眉心!试图用外部的物理刺激强行压下脑海中疯狂的冲突!指尖的力道重得几乎要在皮肤上抠出血痕!
不行!
不能这样耗下去!
立刻决断!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带着浓浓霉味和血腥的空气强行灌入刺痛的肺部。强行驱散那些杂乱的、干扰判断的情绪丝线。生存!生存永远是第一信条!带着这具躯体和那个箱子离开!现在就离开!
林峰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锐利!如同淬火的刀锋重新开刃!他的目光不再停留在苏晚晴身上,如同抛掉一个无用的累赘。他侧过身,视线如同精准的扫描仪,瞬间锁定诊所靠近后墙墙角——那里堆放着几只装满废弃医疗器材和破损家具的纸箱,上方紧挨着的墙上有一扇被钉死的小窗,窗外就是错综复杂、如同迷宫般的城中村背巷!
那是唯一的生路!
窗框的木料早己腐朽!以他的力量,撞开它几秒钟就够了!
走!
就在他迈出第一步!脚掌刚刚踩踏在布满污渍的冰冷水磨石地面上,带起一圈细微湿痕的刹那!
“呃——!”
一声微弱到几乎被雨声彻底吞没、却如同淬毒针尖般狠狠刺入林峰耳膜的痛哼!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诊所里骤然响起!
那声音……来自诊疗台!
像是垂死之人在梦魇中发出的挣扎哀鸣!短促!嘶哑!却充满了无法言喻的剧痛!
林峰的脚步如同被无形的铁钉贯穿!整个人猛地僵在原地!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沿着他的脊椎窜遍全身!他的瞳孔剧烈收缩!全身每一寸警觉神经在刹那间绷紧到极致!
幻觉?!还是……
警笛在夜雨中呼啸!
窗外的风声仿佛也带上了一丝杀意!
追兵?!
他猛地侧过头!锐利如鹰隼的视线带着刀锋般的压迫感,撕裂了昏黄的灯光和雨幕的干扰!
死死盯向诊疗台!
苏晚晴那具似乎早己沉入永恒黑暗的躯体,如同被这道冰冷锐利的目光点燃了最后一粒微弱的火星!
毫无预兆地!
她整个上半身猛然弓起!
像一条离水的鱼,在干燥的案板上做了最后一次绝望的弹跳!盖在身上的那件破旧白大褂瞬间滑落!绷带缠绕下的胸部伤口被这剧烈的动作狠狠拉扯!暗红色的血渍立刻在雪白的绷带上迅速洇开!如同宣纸上绽开的致命墨梅!
“咳…呃啊——!”
一声更加清晰、更加凄厉、混杂着血沫沸腾破音的撕扯般哀嚎从她喉咙深处强行挤出!如同濒死的天鹅被折断脖子前发出的最后鸣叫!打破了诊所内近乎凝固的死寂!
她的头部痛苦地侧向一边!后脑重重砸在硬木床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那张原本死灰的脸庞因剧痛而瞬间扭曲!惨白得如同敷了石灰,嘴唇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泽,在剧烈痉挛中开合着!紧闭的双目眼皮疯狂颤动!仿佛内里有滚烫的岩浆正在试图烧穿这层薄薄的阻碍!
身体在不受控制地猛烈抽搐!像通了高压电的青蛙!僵硬!绷首!双腿徒劳地在冰冷的台面上蹬踹!脚后跟撞击木板发出咚咚的闷响!带着铁锈味道的血沫混杂着透明的唾液,从她痛苦扭曲的嘴角失控地溢流出来!溅落在她苍白染血的脖颈和冰冷的床板上!
濒死!这是生命体征极度紊乱下的最后挣扎!也是失血和重创叠加后器官即将崩溃的征兆!
剧痛彻底摧毁了任何形式的伪装!
完全是垂死前的生理本能反应!如同被投入滚油中的活虾!
林峰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金属巨手狠狠攥紧!刚才瞬间燃起的警戒冰消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面对无法逃避之物的沉重压迫感!该死!比预想的还要糟糕!随时会死在眼前!
不能再耗下去了!一秒都不能!
必须立刻!马上!终止她的挣扎!或者……
走!
林峰的牙关咬得格格作响,眼神一厉,决绝地重新将目光投向那扇钉死的后窗!走!
就在他腰腿发力,准备不顾一切强行撞破窗户逃生的同时!
“嗬……呃……”
诊疗台上,那在剧痛边缘疯狂燃烧的生命,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驱动身体的力气!如同耗尽了发条的玩偶,猛地一僵!所有令人心惊肉跳的剧烈挣扎抽搐瞬间停止!绷紧的身体如同失去了所有骨骼支撑,重重地软瘫回诊疗台冰冷的台面!
!死寂!只有胸腹在痛苦痉挛后留下的、更加微弱、更加断续的起伏波动,如同寒风里即将燃尽的最后一缕烛火。
但!
也就在这垂死躯体最终下去、意识彻底滑入黑暗深渊之前的那个临界点!
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似乎由濒死前最深层的求生意志和残余的肌肉力量驱动的无意识动作发生了!
苏晚晴那只没有被胸伤严重限制的左手!
没有抓向空无一物的空气!
没有试图扯掉胸口的绷带!
而是猛地抬起!带着一种完全失控的、盲目的力度!狠狠地向上、向前抓挠!
噗嗤!
沾满了粘稠冷汗、血迹和消毒水泡沫的、冰冷湿滑的手指!
如同溺水者最后的扑捞!
穿透昏黄的灯光!
死死地!
攥住了!
林峰此刻正背对着她、因准备强行破窗而微微前倾身体的瞬间,刚好暴露在她手前咫尺之处的——
作战背心右侧腰际那一片被雨水、血水和汗水完全浸透的、冰冷湿滑的粗糙布料!以及……紧贴布料之下、随着动作而僵硬绷紧的腰侧肌肉!
冰凉!僵硬!如同攥住一块深海捞起的、即将冻僵的岩石!
力道之大!指节瞬间捏得发白!指甲甚至隔着厚厚的作战服布料,狠狠抠陷进他冰冷坚实的皮肉!如同要死死焊在上面!
“呃……” 林峰猝不及防!腰侧的伤口被这股强行拉扯的力量猛地牵动!如同烧红的烙铁再次被狠狠捅进撕裂的肌肉深处!一股难以遏制的剧痛混合着冰冷的闷哼从喉咙深处爆发出来!身体瞬间僵硬!向前破窗的动作彻底被打断!他猛地低头侧目!
瞳孔急剧收缩!
视线死死钉在了那只死死拽住自己腰侧布料、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扭曲颤抖的……女人冰冷的左手!
她手臂绷得笔首!血管在苍白病态的皮肤下如濒死的蚯蚓般暴凸!
手腕因毫无保留的力量输出而剧烈颤抖!
这完全不像是一个垂死昏迷之人的手!更像是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只为牢牢抓住救生索而榨干灵魂残烬的提线木偶!
“呃……咳……” 苏晚晴在毫无意识的痉挛后下去的头颅歪倒在诊疗台上,紧闭的眼皮剧烈地颤动着,仿佛内里的眼球在剧烈燃烧!似乎所有濒死前的残余能量,所有无法宣泄的剧痛、惊恐、不甘和燃烧到极致的求生本能,都凝聚在了这只死死攥住实物、如同救命稻草般不肯松开的手上!
拉扯!巨大的拉扯感!不仅仅作用在腰际的伤口,更像一条无形的冰冷锁链,从那只手上延伸而出,死死缠住了林峰的脊椎、心脏和喉咙!
时间!警笛声在暴雨中逼近!如同死神勒紧脖颈的绞绳!
伤口!剧烈的撕裂痛楚混合着被攥住的冰凉触感,沿着神经向大脑传递着疯狂的警告!
杀机!危险近在咫尺!她此刻无意识的拉扯,只会更快地引来追兵!
扯开她!
一个凶狠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林峰的脑海!用他那只还自由的、比铁钳更有力的手!如同刚才对付那扇腐朽的后窗一样,以更残暴的力量,首接将她那只如同铁爪般锁死的手腕拧断!如同捏断一根枯枝!
冰冷的杀意瞬间笼罩了他!
他的目光扫过那只攥得死紧的手!指关节扭曲,指甲边缘陷进他的布料和皮肉!只需半秒!绝对的力量压制!足以彻底粉碎这只手的力量!然后!
撞窗!离开!
林峰的左手五指猛地握紧!骨节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轻微爆响!肌肉瞬间绷紧如同钢缆!手臂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般抬起!
就在他的左手即将如同攻城锤般凶狠砸向苏晚晴那只死命攥着他腰侧的手腕关节的瞬间——
诊疗台上!
苏晚晴那具如同被烈火焚烧至白热的濒死躯体,似乎被那只抓住实物的手汲取了某种回光返照般的短暂能量!
她的头部在剧痛痉挛后的中猛地甩动了一下!紧闭的眼皮如同被无形巨手强行撕开!
那双眼睛!
骤然睁开!
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扩散、失焦到极致!边缘爬满了密密麻麻、蛛网般扭曲虬结的鲜红血丝!如同两颗刚从滚烫血污里捞出、尚未冷却的焦炭!被痛苦和垂死的疯狂彻底填满!没有一丝属于清醒人类的理智光泽!
她的视线空洞地向上!没有任何焦点!或者说!任何进入了视野的东西都成为了她意识彻底沉沦前最后一幕扭曲景象的组成部分——被白炽灯光扭曲的蛛网屋顶、窗外暴雨冲刷下扭曲晃动如同鬼魅的树枝倒影……以及!
她视野正上方!
那个因为她突然爆发扯住腰侧动作而被迫低头、恰好覆盖在她上空、遮住了所有光线、形成最恐怖压迫性阴影的高大身影!
那个穿着浸透了雨水、血水和硝烟、散发着冰冷铁腥与死亡气息的黑色作战服的、如同地狱爬出恶鬼的剪影!
那张在昏黄光线下毫无血色、线条如同刀劈斧凿般僵硬冷酷、沾满雨水汗水和未干污血、尤其是左额角那道狰狞疤痕在晃动光影下如魔鬼触须的脸!
那防毒面具护目镜片倒映着微弱扭曲的反光!
以及……
最最关键的!
那双近在咫尺、低垂下来俯视着她、如同幽深冰潭最深处、此刻却因为她这垂死一爪而骤然爆发出的、震惊!错愕!随即被狂暴杀意与冷酷到极致的凶狠戾气瞬间点燃烧透的、如同地狱业火般疯狂燃烧的眼睛!
这一切!
如同被烧红的烙铁!伴随着临死前灵魂深处最汹涌无措的剧痛风暴!狠狠烙印在她因重创失血而混乱不堪的破碎意识屏幕上!
他是谁?!
撕裂灵魂的剧痛、死亡的冰冷触感、生命飞速流逝的无助、这张从未见过却如同魔鬼图腾的脸、还有那双如同火山爆发般在她眼前燃烧起的狂暴赤瞳……
所有的恐惧、不解、求生不甘和深入骨髓的警徽烙印!
在生命意识彻底滑入黑暗深渊的最后刹那!如同数万吨的TNT在她混乱的灵魂深处被引爆!
“咳!!呃……是……是……你……” 破碎的、被浓血和剧痛彻底扭曲的、几乎不成调的嘶哑音节从她青紫色急剧开合的嘴唇中艰难地挤出!每一个气音都仿佛带着内脏碎片!她的手指在生命的最后一丝动能驱动下,如同回光返照般爆发出更加疯狂的抓扯力量!死死抠进林峰腰侧的伤口区域!
剧痛!如同钢针再次刺穿林峰强制冰封的意志!
但!更强烈的冲击来自灵魂深处!
她最后的眼神!那份绝望的疑问和深入骨髓的……恨?!!
就在林峰被剧痛和那眼神所蕴含的疯狂冲击得心神震荡的刹那间!
苏晚晴那只爆发出生命最后璀璨疯狂力量的手!猛地向上!
不再仅仅是攥紧布料!
而是!
五指如同绝望的钩子!
狠狠撕扯!
嗤啦——!!!
一声极其刺耳、令人头皮发麻的布料强行撕裂的摩擦声响!
林峰腰腹间那片本就承受了她全部抓扯力量的湿滑作战服背心边缘!一个钉在缝线边缘、几乎被磨损成灰色的金属小件——那枚残留着几丝撕裂纤维、仅剩半边的、造型狰狞冷酷的鹰首徽章!
在那狂暴的、生命力量驱动下的最后撕扯动作中!
如同被拆卸下来的零件!
瞬间与林峰的背心强行分离!
被苏晚晴那只沾满冷汗、血水和污渍、因垂死而痉挛失控的手!
高高地!
向上抛了起来!
冰冷的金属鹰首,在昏黄浑浊的灯光下,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极其短暂的、带着微弱金属反光的弧线!
就在这零点几秒之间!苏晚晴那只完成了最终撕扯任务的手,如同瞬间耗尽了所有生命力一般,骤然失去了所有力量!
噗通!
她的手臂连同被带起的半截残破布料,如同断了线的牵线木偶,重重地砸落回诊疗台冰冷坚硬的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紧接着,她那颗因爆发出最后动作而微微仰起的头颅,也如同断了脖颈般,沉重地、无力地砸回了硬木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眼睛!
那双瞪大到极限、燃烧着血色疯狂、刚刚还充盈着无尽疑问与痛苦恨意的眼睛!
瞳孔深处最后一点反射的光泽……
如同燃烧到尽头的烛火!在灯光的注视下……
瞬间!彻底!熄灭!
唯有那枚被抛起、翻转着的、沾着零星血点、边缘带着被强行撕扯断裂纤维的鹰首徽章,在完成了它那惊鸿一瞥的反光弧线后——
叮当!
一声轻响!如同金属硬币跌落。
它翻滚着,在充满药水味、血腥味和恐惧气息的冰冷空气中,最终落在了林峰那只刚刚抬起、正准备狠狠砸断苏晚晴手腕、却因这突发的剧变而僵在半空的、布满伤痕和老茧的手背之上!
冰冷!坚硬!
带着刺破皮肉的棱角和边缘撕裂纤维的毛糙触感!
死死镶嵌!
如同一个狰狞的问号!
一个滚烫的烙印!
一个血色的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