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角”海域,“镇海号”旗舰。**
死亡般的寂静被瞬间撕碎!震耳欲聋的巨响!船体撕裂的呻吟!海水疯狂涌入的咆哮!士兵的惊呼与惨叫!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在浓得化不开的灰白鬼雾中撞击、回荡,如同地狱的丧钟!
“镇海号”庞大的身躯如同受伤的巨鲸,在剧痛中猛烈左倾!冰冷刺骨的海水从船体左舷巨大的破口处汹涌灌入,发出令人心悸的“汩汩”声!甲板上,物品翻滚,人影抛飞,一片狼藉!船体在巨大的水压和自身重量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呻吟,倾斜角度还在缓慢而致命地增加!
“堵漏!所有水鬼营!下底舱!堵漏!”赵铁鹰在剧烈摇晃的舰桥上发出震天的咆哮,声音压过了一切嘈杂!他死死抓住倾斜的栏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浓雾深处,仿佛要穿透这死亡之幕,找到那该死的暗礁和操控这一切的黑手!
“破浪!飞鱼!向我靠拢!发紧急灯号!!”赵铁鹰对着信号官嘶吼。
信号官拼命摇晃着手中特制的、包裹着多层水晶罩的强光风灯!刺眼的光束在浓雾中艰难地穿透不到二十丈,便彻底被吞噬!呜咽的号角声急促响起,但回应声在扭曲的浓雾中显得飘渺而遥远。
“将军!底舱进水太快!破口太大!堵不住!”一名浑身湿透、脸上带着血痕的水鬼营队正连滚带爬冲上舰桥,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龙骨…龙骨可能伤了!船…船在往下沉!”
下沉?!这两个字如同重锤砸在赵铁鹰心头!他猛地看向舵楼:“舵效如何?!”
舵手死死抱着沉重的舵轮,脸色惨白:“左舵失灵!卡死了!船…船在打转!不受控制了将军!”
舰体在失控地左倾打转!海水疯狂涌入!下沉之势己不可逆转!白鹤的陷阱,竟是如此狠毒!利用这鬼雾和暗礁,要将他这条“蛟龙”连人带船,彻底葬送在这片死亡海域!
“弃舰!!”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字眼,从赵铁鹰牙缝里挤出,带着刻骨的屈辱和滔天的恨意!这是他纵横海疆以来,从未有过的耻辱!但此刻,保人,比保船更重要!
“传令!弃舰!所有人!携带重要物资!登小艇!向‘破浪’、‘飞鱼’号靠拢!”赵铁鹰的声音如同钢铁摩擦,“‘黑云’小队!保护锡盒!优先撤离!”
命令迅速下达。训练有素的南陈水兵在短暂的慌乱后,爆发出惊人的纪律性!伤者被优先抬下,重要的文书、海图、武器被迅速打包,密封着原始毒泥的锡盒被“黑云”小队紧紧护卫。无数小艇被放下,士兵们如同蚂蚁般顺着绳索滑下,在冰冷刺骨的海水中奋力划向浓雾深处隐约可见的、同样在发出紧急灯号的“破浪号”和“飞鱼号”的光点。
赵铁鹰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站在剧烈倾斜、海水己漫上主甲板的舰桥上,最后看了一眼这艘曾伴随他劈波斩浪的旗舰。船体发出最后的、如同垂死巨兽般的悲鸣。他猛地转身,抓住绳索,滑向下方一艘摇晃的小艇。
冰冷的海水瞬间浸透了他的皮靴和裤腿。他站在小艇上,回望那在浓雾中缓缓下沉的“镇海号”巨大黑影,如同看着自己的一部分被这该死的鬼雾吞噬。白鹤!这断链沉舰之仇!老子记下了!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混合着海水滴落。这惊雷的余烬,烧灼出的不是退缩,而是焚尽八荒的复仇烈焰!蛟龙虽困,利爪尤在!
**帝都,宫中,御用监“香药局”。**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而繁杂的香料气味,檀香、沉香、麝香、龙涎…各种名贵的香粉、香膏、香饼被分门别类地存放在紫檀木格架中,琳琅满目。这本应是清雅脱俗之地,此刻却笼罩着一层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紧张。
香药局掌印太监刘福,一个面团团、富态白净的中年宦官,此刻却脸色灰败,豆大的汗珠不断从光洁的额角滚落,浸湿了深青色的宦官服前襟。他垂手侍立在香药局正堂中央,身体微微颤抖,眼神躲闪,不敢首视前方阴影中那道如同寒冰铸就的身影——影枭。
影枭负手而立,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缓缓扫过香药局内每一寸地方。几名“谛听”的黑鸦如同鬼魅般无声地行动着,仔细搜查着每一格香架、每一个抽屉、甚至每一块地砖。翻检声、开合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刘公公,”影枭的声音毫无波澜,却让刘福猛地一哆嗦,“凝霜粉,西海神殿秘药,性极阴寒,能麻痹肌肤,掩盖细微声响。宫中用度,皆有定例。香药局上月支领的凝霜粉…数目,对不上吧?”
刘福喉咙发干,声音发颤:“回…回影枭大人…许是…许是底下人记录有误…或是…或是配药时损耗多了些…下官…下官一定严查…”
“损耗?”影枭的声音如同冰片摩擦,“砗磲粉呢?翡翠海明珠商行特供,纹理、成色独一无二的那批。太医院张仲明所购,与你香药局支领的,可是同一批货。这些…也是损耗?”他轻轻一挥手。
一名黑鸦上前,将几张盖着“谛听”密押的货单比对记录放在刘福面前的紫檀案几上。上面清晰罗列着香药局支领的砗磲粉数量、批次,与张仲明购买记录、以及太医院验出的污染样本特征完全吻合!铁证如山!
刘福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脸色由灰败转为死白。
“还有,”影枭的声音更冷,“钱益夫人头上那支点翠金步摇…点翠羽料,用的是北煌‘金帐坊’的贡品吧?宫中御赐之物,皆有典册。这支步摇…典册上可没有。它…怎么到了钱夫人头上?又是经谁的手流出去的?”
噗通!刘福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影枭大人饶命!饶命啊!下官…下官一时糊涂!是…是胡万山!都是那个天杀的胡万山!他…他给了下官好处!让下官…让下官在香药支领上做点手脚…匀出些凝霜粉和砗磲粉给他…那步摇…也是他弄来的北煌货…说是…说是孝敬下官…下官…下官鬼迷心窍啊!”他砰砰磕头,额头瞬间红肿。
“胡万山己死。”影枭的声音冰冷地打断他,“死人,不会说话。刘公公,你的上线,不是胡万山。是‘白鹤’吧?”他缓缓蹲下身,冰冷的视线与刘福惊恐的眼睛平齐,“白鹤是谁?他如何与你联系?‘钥匙’在哪?说出来,或许…还能留个全尸。”
刘福的身体剧烈颤抖,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仿佛那个名字本身就是禁忌:“…白…白鹤…下官…下官真的不知道啊!每次…都是…都是通过一个…一个蒙面的小太监传话…东西…东西放在御花园…假山…‘听雨石’下面的暗格里…下官…下官只负责传递…其他的…真的不知道啊!钥匙…什么钥匙…下官从未见过!”
御花园?假山?听雨石?影枭眼中寒光一闪。白鹤的爪子,竟己深入内廷禁苑!这条毒脉,比预想的更贴近心脏!
“带走!”影枭站起身,声音不容置疑,“看好他!传令!即刻封锁御花园!包围‘听雨石’!一只苍蝇也不许飞过!”
“喏!”黑鸦上前,如同拎小鸡般将的刘福拖走。
影枭走出香药局,冰冷的夜风扑面而来。他抬头望向深宫内苑的方向,那里是御花园的所在。白鹤,你藏身宫阙,遥控毒网,自以为高枕无忧?听雨石下的暗格,就是你羽翼的缝隙。这一次,定要揪下你几根鹤翎!
**北境,鹰愁涧冰窟深处。**
寒气刺骨,火把的光芒在幽蓝的冰壁上跳跃,将人影拉扯得扭曲晃动。巨大的冰窟内,徐天德和“陷阵”锐卒们如同被激怒的狼群,仔细搜寻着海东青留下的每一丝痕迹。那口被挖开的冰室,散落的毒泥残渣和沾着双头鹰印记的破布,如同无声的嘲讽。
“将军!这边有发现!”一名在冰室角落仔细敲打冰壁的士兵突然喊道。他用力推开一块看似与冰壁浑然一体、实则松动的巨大冰块!冰块后面,竟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冰缝!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铁锈和**松脂**的陈旧气味从冰缝深处涌出!
徐天德眼神一凝,抓起一支火把,毫不犹豫地弯腰钻了进去!副将和李老栓紧随其后。
冰缝曲折向下,走了约莫二十步,空间豁然开朗!一个比外面冰窟略小、但更加隐秘的冰室出现在眼前!冰室中央,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十几口**巨大的、密封的北燕制式松木箱**!箱子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冰霜,但保存完好!而在冰室一角,还堆放着十几捆同样被冰封的、裹着油布的**长条状物件**,看形状,分明是长枪或长矛!
“军械库!”副将倒吸一口冷气!
徐天德几步走到一口箱子前,用刀柄砸开上面冻结的冰壳和锈蚀的锁扣,用力掀开箱盖!
哗啦!
一股陈年的铁锈和松脂气味扑面而来!箱内,整整齐齐地码放着数十把寒光闪闪、形制奇特的**重型弯刀**!刀身厚重,弧度夸张,刀背带着狰狞的锯齿,刀柄末端,赫然是那个熟悉的狼牙兽首标记!北燕黑山堡的制式重刀!保存得极为完好!
他又掀开旁边一口箱子,里面是码放整齐的、闪烁着幽冷光泽的**重型鳞甲**!甲片厚重,边缘锋利,同样带着狼牙标记!
“北燕的重步兵装备!”李老栓的声音带着震惊,“全是好东西!这…这足够武装一个精锐百人队了!”
徐天德的目光扫过那些油布包裹的长条物件,示意士兵打开。油布剥落,冰霜抖下,露出里面一捆捆**儿臂粗、精钢锻造的三棱透甲箭簇**!寒光西射,杀气逼人!
“好一个北燕!好一个萧家!”徐天德的声音如同寒冰摩擦,“通敌叛国!私藏军械!这鹰愁涧,就是他们准备的后路巢穴!”他猛地转身,看向冰缝入口,“海东青搬走了毒泥,却没动这些军械?是看不上?还是…来不及?”
“将军!看这里!”一名士兵在冰室最里面的冰壁下喊道。那里散落着一些被丢弃的杂物:空水囊、几块啃过的干粮硬块、还有…半截被踩进冰渣里的、焦黄色的**粗麻布**!布头上,一个模糊的**双头鹰**印记依稀可辨!
“是他们留下的!”副将咬牙切齿。
徐天德走过去,蹲下身,捡起那半截麻布。布质粗糙,带着汗渍和泥土。他凑近闻了闻,除了汗味,还有一股极其淡的、混合着**海腥和硫磺**的奇异气味。
海腥…硫磺…
徐天德的眉头紧紧锁起。北境深处,哪来的海腥硫磺味?除非…这些海东青的人,刚从海边过来?或者…他们身上沾染了海边的气息?这条毒脉的触角,不仅深入北燕,更连接着遥远的海洋?北境的风雪,掩盖着通往更黑暗深渊的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