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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永冻裂谷，环形山矿场。**
浓烈的硫磺恶臭与血腥味混杂，如同粘稠的泥浆，淤塞在巨大的火山口底部。中央那座高达数丈的熔炉己熄火，炉口扭曲变形，冒着缕缕青烟。满地狼藉：破碎的矿石、倾覆的矿篓、凝固的暗红血浆和北煌金狼卫、工部匠人的尸体交织在一起。幸存的矿奴们蜷缩在冰冷的岩壁角落，眼神呆滞，如同受惊的羔羊，身上只裹着单薄的破烂皮子，在裂谷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徐天德拄着拐杖，踏过一片粘稠的血泊，拐杖底部的铁箍在冻结的血块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他布满血污的脸上毫无胜利的喜悦，只有深潭般的冰冷。王破虏跟在他身后，手中捧着一个沉重的木盒，盒内垫着厚厚的毛毡，上面静静躺着几块大小不一的、闪烁着幽暗红光的**矿石样本**，以及一卷从熔炉旁主工坊内搜出的、用硝制兽皮绘制的**矿石熔炼图谱**。
“将军，熔炉毁了三个，剩下一个勉强能用。俘虏北煌匠师七人，工头一个，叫哈尔丹，吓破了胆，问什么都磕头。”王破虏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战场清理后的疲惫，“这些矿奴…大多是苍狼部的人，还有些更北边‘冰熊部’的…怎么处置？”
徐天德的目光扫过那些在寒风中抱成一团的矿奴，最终落在一个被库木尔搀扶着、须发皆白的老者身上。老者脸上刺着更古老的狼头图腾，眼神浑浊却带着一丝悲悯，正用苍狼部的语言低声安抚着族人。库木尔看向老者的眼神充满敬畏。
“库木尔！”徐天德招手。
库木尔搀扶着老者，警惕地走过来。
“他？”徐天德指向老者，看向库木尔。
库木尔用力点头，指着老者，又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做出智慧的手势——部族的大萨满！
“告诉大萨满，”徐天德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拓跋宏用你们族人的血喂这矿炉的日子，结束了。愿意跟着我们走的，有饭吃，有衣穿，带你们回家。不愿意的…留下自生自灭。” 他指了指缴获的少量粮食和皮毛。
库木尔飞快地用手语和苍狼部语言向大萨满转述。大萨满浑浊的眼睛看了看徐天德，又看了看地上金狼卫的尸体，最后望向北方苍狼部故地的方向，布满皱纹的脸上流下两行浑浊的泪水。他缓缓抬起枯瘦的手，指向徐天德，然后深深弯下了腰。他身后的矿奴们，如同风吹麦浪般，无声地匍匐下去。
“带上所有能带走的矿石和图谱！押上俘虏！带上他们！”徐天德转身，目光投向那条险峻的冰渊归途，“撤！” 矿场的余烬里，俘虏的恐惧与矿奴的归心，铸成了北境最沉重的战利品。
**帝都，镇国公府，藏锋阁。**
曾经象征着无上权柄的书房，此刻被翻得一片狼藉。紫檀书架倾倒，珍贵的古籍字画散落一地，如同被飓风扫过。影枭立在房间中央，玄袍在窗外透入的惨淡天光下如同凝固的阴影。他面前的书案上，摆放着几本从暗格中搜出的、封面无字的**厚册**。
两名“谛听”文书吏正伏在案前，戴着特制的薄皮手套，以近乎绣花的精细，小心翼翼地用薄如蝉翼的刀片，沿着册页边缘极其细微的缝隙，进行**夹层剥离**。
嗤…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一名文书吏的刀尖轻轻挑起一张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海莎纸**！纸上，用极其细密的墨线，绘制着一幅复杂的**海图**！海图中心，赫然标注着“翡翠海，明珠岛”及被摧毁的“硫磺巢”位置！而一条醒目的虚线，从明珠岛延伸，穿过大片空白海域，最终指向一个用朱砂圈出的岛屿，旁边标注着几个扭曲如蛇的西海古文字——**“神赐之岛”**！
“大人！有发现！”文书吏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
影枭冰冷的视线扫过海图。明珠岛…硫磺巢…神赐之岛…萧家的秘密海图！为何指向己被摧毁的毒巢？这“神赐之岛”…又是何处？
“继续拆。”影枭的声音毫无波澜。
刀锋再次游走。另一本厚册的夹层被揭开！这次露出的不是海图，而是一张折叠的、盖满了密密麻麻印章的**货单**！货单抬头赫然是：“景泰九年春，北境边军，特制精铁箭头叁万支，验收讫”。落款印章——北境军需转运使衙门的官印！而货单下方，却用另一种笔迹添注了一行小字：“转海运，付‘西海金帆商会’，凭此单于‘神赐港’提兑。” 提兑印鉴，是一个狰狞的**双头鹰徽记**！
三万支毒箭头！没有送往北境边军！而是通过萧家掌控的渠道，转海运卖给了西海神权帝国的商会！最终目的地——神赐港！
影枭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钉在那双头鹰徽记上。权阀的壁垒，终于在夹层海图与走私货单的铁证前，轰然崩塌！
**翡翠海，明珠岛，“焚毒院”隔离观察营。**
浓烈的金线菊药香掩盖了大部分疫病的腐臭，却无法驱散营中弥漫的压抑。一排排简易的营帐外，涂抹着深紫色药膏、身上覆盖着薄薄紫痂的士兵和渔民安静地坐着，沐浴在难得的阳光下。大部分人的气色明显好转，皮肤上的金线纹路被紫痂封印，不再蔓延。
张仲景在一个刚涂抹完药膏的年轻士兵面前蹲下，仔细检查他手臂上的紫痂。痂壳坚硬，边缘与正常皮肤结合紧密，下方的金线毫无动静。
“感觉如何？还有灼痛或麻痒吗？”张仲景问道，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
士兵活动了一下手臂，咧嘴一笑：“好多了，院正！不疼不痒，就是这紫痂硬邦邦的，有点绷着。”
张仲景点点头，这是好现象。他站起身，目光扫过营区，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久违的松弛。首批大规模用药的效果，远好于预期。金线瘟…似乎真的被锁住了。
“院正！院正！您快来看看他！” 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喊打破了营区的平静！
张仲景心头一紧，循声望去。只见角落一个营帐外，几个人正慌乱地围着一名蜷缩在地的士兵！那士兵身上同样覆盖着紫痂，但此刻却双手死死抱头，身体如同虾米般弓起，剧烈地颤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压抑不住的痛苦低吼！
张仲景疾步冲过去，分开人群。
“怎么回事？！”
“不…不知道啊院正！”一个同袍声音发颤，“刚还好好的晒太阳…突然就说头疼…疼得满地打滚！”
张仲景蹲下身，强行掰开士兵抱头的手。士兵的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青筋暴起，布满了豆大的冷汗！最让张仲景心惊的是——士兵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深处，瞳孔的边缘，竟然隐隐泛起一丝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暗金色**！
“按住他！”张仲景厉喝，迅速取出银针。他刺向士兵的合谷穴，试图缓解剧痛。士兵在挣扎中猛地睁开眼！那双瞳孔边缘泛着暗金的眸子，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他死死盯着张仲景，仿佛看到了什么最可怕的景象，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嘶吼：
“…火…金火…烧…烧过来了…好…好痛…啊——！！！”
嘶吼声戛然而止！士兵身体猛地一挺，随即下去，昏死过去。而他太阳穴附近的紫痂，因刚才剧烈的挣扎，竟崩裂开一道细微的缝隙！缝隙下，一缕极其黯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金色微光**，一闪而逝！
张仲景如坠冰窟！他手指颤抖地搭上士兵的脉搏，又翻开他的眼皮。瞳孔边缘的暗金尚未褪去。解药压制了体表的金线…却未能清除深入骨髓的毒素？甚至…引发了更可怕的神经侵蚀？！这紫痂之下…锁住的究竟是生机…还是更深的绝望？！
“快！抬进观察室！取他的血！脑脊液！快！”张仲景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恐慌，所有短暂的松弛荡然无存。药炉的微光下，士兵瞳孔边缘那一抹暗金，如同深渊的凝视，预示着风暴远未停息。
**御书房。**
空气沉重得如同灌满了水银。北境矿场的硫磺腥气、镇国公府夹层中散发的陈年墨臭、观察营里士兵瞳孔深处那抹暗金带来的刺骨寒意，在这里无声地沉淀、发酵。陆皓立于巨大的天罡舆图前，背对着众人。舆图上，“永冻裂谷环形山”的标记旁新添了缴获的矿石符号；“翡翠海明珠岛”的位置则被一个滴血的暗金瞳孔标记覆盖。
案前，陈平裹着大氅，脸色灰败中透着一丝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急促，每一次咳嗽都带着胸腔深处的闷响，嘴角那抹暗红的血痕更加刺目。影枭静立如渊。案上，三份东西如同三柄淬毒的匕首：
一块幽暗红光流转的矿石样本；
一张薄如蝉翼、标注着“神赐之岛”的秘绘海图；
一份记录着士兵突发剧痛、瞳孔泛金、紫痂崩裂的紧急医案。
北境矿石，熔炉余温，证实了极北矿源的诡异力量。
帝都海图，神赐之岛，揭开了权阀勾结西海帝国的冰山一角。
东南医案，紫痂暗裂，暴露了解药之下潜藏的致命危机。
三条战线，如同三根被绷紧至极限的弓弦，箭簇所指，皆是帝国最致命的命门。
“拟旨。”陆皓的声音响起，如同寒铁在冰面上刮擦，冰冷、坚硬、不留余地。
“北境：命徐天德部，即刻押送矿石样本、熔炼图谱及关键俘虏哈尔丹，由‘铁壁军’精锐护送入京！沿途所经驿站，清道戒严，遇袭，格杀勿论！余部固守环形山，清剿残敌，待援！着北境分舵，详查‘冰熊部’及更北之地与红矿之关联！”
“帝都：影枭持朕剑印，即刻按此海图及货单，彻查‘西海金帆商会’于我朝境内一切据点、人员、往来船只！凡涉事者，一律锁拿！查封所有关联货栈、船行！朕…要西海这条毒蛇的七寸！”
“东南：命张仲景，不惜一切代价，查明士兵剧痛及瞳孔异变根源！紫固药方暂停大面积使用！所有用药者，严加观察！若有复发异状…即刻隔离！焚毒院所需一应物资，举国征调！朕…要真相！”
他缓缓转过身，深邃的目光掠过案上三样东西，最终定格在那份记录着士兵瞳孔暗金和紫痂崩裂的医案上。薄薄的纸页，重逾千钧。
“告诉张仲景，”陆皓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重，“药…要验。人…要救。” 帝王的指尖，在医案上那个代表士兵的墨点上，轻轻一按。淬锋时刻，寒光映照之下，是更深的迷雾与未愈的伤痕。帝国的前路，每一步都踏在淬火之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