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琉璃魔宫，这座悬浮于黑莲魔宗主峰之巅的血色禁地，自林风踏入的那一刻起，便成了他生命中挥之不去的梦魇与……暂时的庇护所。
此宫殿通体以万载寒玉为阶，踩踏其上，森然寒气便如跗骨之蛆，丝丝缕缕侵入骨髓；墨色晶石雕琢而成的梁柱拔地而起，幽光沉凝，宛若巨兽蛰伏的眼眸。空气中，常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甜腻中夹杂着铁锈的血腥气，与一种不知名的幽冷异香混合，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独特氛围。宫内死寂得可怕，仿佛连时光都在此凝滞，唯有魔尊夜琉璃那深不可测的气息，如无形的蛛网，笼罩着每一寸空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而林风，这位新晋的“黑莲宗首徒”，其名号在短短数日内，便如一场突如其来的血色风暴，席卷了整个黑莲魔宗。宗门上下，从位高权重的长老到最底层的外门弟子，无不在私下里议论纷纷。魔尊大人的决定，无人敢当面置喙，但那些或嫉妒、或鄙夷、或探究、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却如芒刺在背，时刻提醒着林风他如今的处境——风口浪尖，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林风被安置在魔宫主殿旁一间偏僻的小阁楼内，与其“首徒”的身份极不相称。房内陈设简陋至极，仅一张坚硬如铁的寒玉床，一张粗陋的木桌，连个蒲团都无。夜琉璃并未给他分派任何具体的差事，只是冷冰冰地丢下一句“随侍左右，莫要让本尊觉得无趣”，便不再多言。
这“随侍左右”西个字，听着似乎是亲近的象征，实则却是悬在林风头顶的夺命利剑。每日清晨，天边尚未泛起鱼肚白，林风便必须强撑着被寒气侵袭得有些僵硬的身体，准时出现在夜琉璃的寝宫之外，恭候“问安”。
这每日的“问安”，对林风而言，不啻于一场场精心设计的生死考验。
夜琉璃的心情，比六月的天还要变幻莫测。有时，她会慵懒地斜倚在白骨堆砌的王座上，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任凭林风在殿下站成一尊望妻石；有时，她又会兴致勃勃地抛出一些刁钻古怪，甚至堪称大逆不道的问题。
“林风，”一次，她那双幽深凤眸凝视着他，声音清冽如冰泉滴落玉盘，“你说你心悦本尊，甘愿为本尊赴死。那好，倘若本尊今日修炼不慎，心魔反噬，险些走火入魔，形神俱灭，你……当如何？”
此言一出，殿内温度骤降，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林风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头皮阵阵发麻。这魔头是认真的吗？这种问题，答错一个字，恐怕下一刻自己就要步赤血长老的后尘！
他识海中的万魂幡微微震颤，一丝微弱的渴望自夜琉璃身上传来——那是对绝对忠诚的病态渴求，夹杂着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玩味？以及对寻常阿谀奉承的极致厌倦。
林风脑中电光石火，无数念头急转。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单膝跪地，声音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悲怆与决绝：“回禀师尊！若师尊有难，弟子万死不辞！弟子愿以这微末身躯为鼎炉，承纳师尊体内肆虐魔气，以弟子之精血魂魄，助师尊调和阴阳，理顺真元！纵使弟子因此魂飞魄散，万劫不复，能为师尊争取一线生机，亦无怨无悔！”
一番话说得是掷地有声，肝胆相照。林风心中却在疯狂吐槽：“我呸！老子才不想当什么人形充电宝！演戏，全靠演技！”
夜琉璃听罢，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中，竟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似是诧异，又似是……愉悦？她沉默了片刻，玉指轻弹，一颗鸽卵大小，通体莹白，散发着精纯灵气的丹药便落入林风手中。
“此乃聚气丹，赏你的。”她的声音依旧听不出喜怒，“你的忠心，本尊……记下了。”
林风接过丹药，只觉入手温润，灵气扑鼻。他心中又是狂喜又是后怕，这一关，总算是赌赢了！可这赏赐，何尝又不是一种更深的束缚与警告？
......
魔宫的规矩，更是用鲜血和生命来“教导”的。
第二日，林风随侍在侧，亲眼目睹一名负责奉茶的侍女，仅仅因为端茶时手腕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溅出了一滴比芝麻还小的茶水在寒玉地面上，夜琉璃甚至连头都未抬，只是那冰冷的眼神淡淡扫过。
下一瞬，那原本还算清秀的侍女便发出一声短促到几乎听不见的呜咽，整个人便如烈日下的残雪般，无声无息地消融，化为一滩腥臭的脓血，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显得格外刺眼。
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着林风的鼻腔，他强忍着腹中翻涌的恶心，眼睁睁看着那滩脓血被无形的魔气吞噬干净，地面恢复了原样，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而他怀中的万魂幡，却微微发热，一丝极其微弱、充满了极致惊恐与绝望的残魂被悄然吸入。
“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我欺！”林风心中警钟长鸣，对夜琉璃的恐怖与喜怒无常，有了更为首观、更为血腥的认知。自此，他更是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谨小慎微，如履薄冰”这十六字真言刻入了骨髓。
那名侍女“消失”后，奉茶的差事，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林风头上。
每日天未破晓，他便需起身，先以自身微末真气驱散一夜积累的寒意，再小心翼翼地前往魔宫深处的灵泉，取那“晨露初凝”的泉水。茶叶，必须是魔宫特产，以妖兽精血浇灌而成的“血魂兰”顶尖嫩芽，年份、采摘时辰皆有严格规定。浸泡的水温，需控制得分毫不差，多一度则烫，少一度则凉；浸泡的时辰，多一息则味苦，少一分则味淡。
起初几次，林风险些酿成大祸。一次茶水微烫，他便清晰感知到夜琉璃那寒星般的眸子深处，一闪而逝的凛冽杀意，几乎让他当场魂飞魄散。他唯有将万魂幡对情绪的感知催发到极致，凭借其对夜琉璃细微情绪波动的提示，以及穿越者在职场练就的察言观色之能，方能一次次勉强过关，保住小命。
“今日的茶，尚可。”夜琉璃端坐于白骨王座之上，一头墨色长发如瀑般垂落，无风自动，声线冰冷得不带丝毫人类的情感。
仅仅一句“尚可”，己让林风背后冷汗涔涔，浸湿了那件刚换上不久的、料子比杂役服好了不知多少倍的黑色劲装。他深深垂首，心中疯狂腹诽：“这女魔头比甲方爸爸还难伺候一万倍！要求多如牛毛，还动不动就想嘎人腰子！”
除了这些日常的生死考验，夜琉璃偶尔也会召见宗门内其他长老，或处理一些隐秘事务。林风作为“贴身侍从”，便在一旁垂手侍立，充当一个透明的背景板。
这种时候，万魂幡便成了他窥探魔宗高层隐秘的最佳工具。他能模糊感知到那些平日里威风八面、杀伐果断的魔道巨擘们，在面对夜琉璃时，那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与敬畏。同时，也能捕捉到他们眼神深处偶尔闪过的贪婪、野心，或是针对其他同僚的怨毒与杀机。
万魂幡对于强烈的恶意感知尤其明显。譬如某次，一位身形魁梧，气息凶悍的长老前来汇报事务，言语间对魔尊恭敬无比，条理清晰。但林风的万魂幡却自他身上，感知到了一股如同实质般冰冷的杀意，并非针对他林风，也非针对魔尊，而是针对其汇报内容中提到的某个与他争夺资源的对头。
这让林风对黑莲魔宗内部的残酷斗争与倾轧，有了更深、更首观的感受。这里，没有同门情谊，只有赤裸裸的利益与永无止境的算计。每个人，都可能是猎人，也随时可能成为猎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