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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老街积雪未化，方记杂货铺屋檐下挂满冰凌。后间炉膛添了新煤，驱散了些许阴冷。姜月裹在方小雨那件硬邦邦的旧棉袄里，蜷在床沿板凳上小口啃着方大富蒸的荞麦馒头。高烧后的虚弱如同抽干了力气的口袋，每一口食物都带着沉重的疲乏。胃里寡淡的粥水暖不了深处残留的冰渣。
门口吱呀作响，灌进一阵寒风。方大富拖着腿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沉默精壮的陌生男人（蜉蝣外勤）。他们没打招呼，径首走向临街那扇糊着旧报纸、缝隙漏风的老旧木窗。
“你们干嘛！”方小雨像炸毛的猫跳起来。
“防风防寒升级工程。更换部件。”为首男人声音平板，动作却雷厉风行。几锤子下去！腐朽的木头窗框连带报纸屑纷飞！
在方小雨目瞪口呆和姜月惊惧瑟缩的注视下，一扇崭新厚实、带有双层保温玻璃的高密度合金窗被迅速安装到位！密封条严丝合缝！
“新式插销，单向开启锁具。”男人指着窗边一个不起眼的银色装置，像介绍仪器，“防止意外跌落。”
寒风和噪音被瞬间隔绝在外。冰冷的室内仿佛被套上一层安静透明的壳子。阳光穿透干净的双层玻璃，明亮地洒在油污的地面。崭新的金属窗框散发着冰冷工业气息，与破旧的老屋格格不入。
方小雨指着那个银色的单向锁具，声音干涩：“……怕谁跌下去？！”她想嘲讽，却梗在喉咙里。眼睛扫过倚在门边、脸色苍白的姜月，再看看崭新的玻璃——清晰映照着外面萧索的街景和被隔绝的寒冷。一丝冰凉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
这不是馈赠。这是透明的囚笼！连开关窗户的自由都被提前计算并剥夺了！
崭新的窗户如同一面冰冷的镜子，映照着姜月的震惊和方小雨眼底复杂的屈辱与警惕。姜月无意识地揪住旧棉袄的袖口，那破口的线头刮着冰冷的手腕表壳。傅承渊的意志如同空气，渗透进每一个角落。连呼吸的空间，都被精密规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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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CBD某顶级金融大厦顶楼旋转餐厅。阳光透过巨大的弧形玻璃幕墙，将用餐区分割成明暗交错的几何光影。悠扬的小提琴声无法驱散某些角落凝结的冰冷气场。
傅承渊独自占据一张景观绝佳的靠窗桌位。面前精致骨瓷碟里是顶级和牛刺身，未动分毫。指间捏着薄薄一页文件纸边缘，目光落在窗下城市巨大车流漩涡中心——一座正在缓慢进行主体钢结构封顶的新地标。
【承建方：恒远建筑集团（傅氏控股）】
【主设计师安全监理签章：林哲（外聘专家组顾问）】
文件下方附有一张打印图片：封顶仪式花絮抓拍——人群簇拥中，林哲穿着安全监理马甲，正专注地对着一张图纸指指点点。他左手下意识地搭在旁边巨大的灰白色建筑用钢筋样本横截面上！拇指指甲边缘处有块不引人注意的细小瘀青（与照片底色几乎融于一体）。
傅承渊的目光精准如扫描仪，定格在那点难以察觉的瘀青上。
瘀青的位置……
他指尖在文件边缘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似在标记。
同时。一道加密分析信号经由他腕上特制通讯器的微弱震动精准回传——
[图像局部放大解析完毕]
[目标瘀青形态及色阶符合特定操作杠杆反向力挫伤模型]
[关联概率计算：91.8% 匹配钢筋静力扭转破坏测试标准施压姿势]
他端起水晶杯啜饮一口冰水，目光投向窗外，深邃的眼眸中暗流翻涌。林正南……塔吊……被伪造数据的S-7批次钢筋……林哲出现在傅氏最核心工程的安全监督席，手上带着研究“钢筋破坏特性”留下的瘀伤痕迹……
这张看似寻常的封顶照片，成了穿透重重迷雾的一道精准刀锋！
“抱歉打扰。”
一个温和清越的女声在桌旁响起。
苏茜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她穿着剪裁优雅的米白色大衣，发丝被窗外的风吹得微乱，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亲近笑容：“承渊哥？好巧。我能坐一会儿吗？刚好过来见个朋友。”她指了指远处窗边另一个卡座（一对气质优雅的夫妇）。理由完美无懈可击。
傅承渊微微颔首，目光甚至没有在她脸上停留一秒。
苏茜在他对面坐下，优雅地将小巧的坤包放在一旁。
“听说前两天云轩……又给你惹麻烦了？”她声音柔和，带着善解人意的歉意，“他呀，总喜欢搞些小聪明。我姨妈让我替他向你道歉……”
她的声音温软，目光自然地扫过傅承渊手边那份印着林哲照片的文件边缘。指尖漫不经心地在桌上轻轻划着圈。
“都过去了。”傅承渊语气平淡地截断她的话，像拂去一粒尘埃。视线投向窗外，精准地锁定在新地标工地上——一个穿着橙红色安全马甲、正攀着脚手架往上攀爬的点小影子。在巨大的钢梁丛林里，渺小得如同尘埃。
（蜉蝣目标体低空广角监控同步图像：工地某处特写——姜月手腕上那个蝴蝶胎记区域被放大，暴露在阳光下。）
傅承渊眼底的冰层之下倏然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那抹阳光下暴露的淡粉印记！
像烧红的铁烙在视网膜上！
与他脑中另一幕疯狂重叠——
阴暗逼仄的工地角落！冰冷的雨水砸在腐朽木架子上！蜷缩在满是铁锈气味的水泥预制板后的瘦小身影！那无意抬起、沾满泥污的手腕上……一模一样的印记！
“啪嗒！”
傅承渊捏在指间的文件纸角被他无意识地捻裂了！发出轻微的脆响！
正试图把话题引向更亲昵方向的苏茜声音戛然而止！
她敏锐地捕捉到了那细微的纸张撕裂声！还有傅承渊那瞬间绷紧、如同冰雕裂开一丝缝隙般的下颌线条！那双永远沉静如寒潭的眼眸深处，刚才似乎……燃起了一簇极其微小却令人心悸的火焰？
她的心猛地一跳！顺着傅承渊几乎凝固的视线，精准地投向窗外遥远工地那个攀爬的橙色小点！但距离太远了！她什么也看不清！
“承渊哥？”苏茜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担忧和探寻，“你脸色不太好？是太累了吗？”她试探性地靠近一点点，身上清淡的栀子香氛气息试图干扰那片冰冷气场。
傅承渊骤然收回目光！眼神深不见底！
那瞬间异常的情绪波动被硬生生压回冰面之下！只剩下一种被强行平复后的、带着刀刃般锋芒的审视！
“没什么。”他声音平稳依旧，甚至带着一丝拒人千里的冷淡，“苏茜，”他利落地站起身，将那页被撕裂一角的文件自然地递给无声靠近的陈默，“替我问候伯父伯母。”
他甚至没有再多看苏茜一眼，仿佛她刚才的所有话语和试探不过是背景噪音。
“我还有事。”简短有力的结语。
挺拔孤高的身影毫无迟疑地转身离席。昂贵的西装下摆划过冰冷的空气。步伐沉稳如恒。唯留下那张林哲照片的文件页，在陈默手中无声卷起，如同被吞噬的线索残骸。
苏茜僵在原地。那瞬间爆发又压抑的关注度，那投向工地的眼神，那张被捏碎的纸角……像一根根无形的刺，扎在她精心的妆容下。她紧握着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窗外工地上那个微不足道的橙红色小点，此刻在她眼里却像一个无法忽视的巨大黑洞！到底是什么……能在那双绝对冰冷的眼睛里，点燃如此激烈却又短暂失控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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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家杂货铺后间，日光被双层玻璃过滤得有些清冷。
姜月蜷在板凳上，看着崭新的窗户出神。手腕上的表壳微微震动。她下意识地拉下袖口，严实地盖住那片皮肤。
“喂！发呆呢？”方小雨风风火火地抱着新劈的柴火进来，重重放在炉边。灰尘扬起。
“没……”姜月回神，声音低哑。
“没就过来搭把手！”方小雨随手一指墙角那个被遗弃的白纸团——是揉皱的“环保补贴”回执单。“喏，烧了它！看着碍眼！”她故意用粗声掩盖语气里的复杂情绪。
姜月默默捡起那个被揉得发硬的纸团。里面那串数字依旧清晰——2460。它安静地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像一枚精准到讽刺的印章。
炉门打开。红热的炉火映着姜月苍白的脸。
噗。
纸团被投入火焰。
火光瞬间燎卷！将那串冰冷的数字和代表傅承渊控制的“补贴”二字吞噬！化为卷曲的黑边，最后灰烬飘飞。
橙红的火光在姜月眸子里跳跃，映着她平静无波的侧脸。
暖意是真实的。
屈辱也是真实的。
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冰冷的数字灰烬。
窗外，阴沉的天空又开始飘起细碎的、新的雪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