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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节后的圣樱高中被一层薄薄的初雪覆盖，空气清冽干净。校园里依旧带着假期的散漫气息，走廊上学生三三两两，脚步轻快，谈论着压岁钱和寒假趣事。
校医务室内，暖气开得很足，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碘伏气味。姜月靠在病床上，脸色比纸好不了多少。除夕前夜不知是着了凉还是精神压力太大，又发起低烧来。方小雨向陈伯请了假，雷打不动地陪在医院。
“喏！特供！”方小雨变戏法似地从那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里掏出一个油纸包，“老张头今天刚做的冰糖葫芦！山楂夹核桃！绝对没有科技与狠活！”她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红艳艳、糖衣晶亮的糖葫芦串。
姜月小口咬了一颗。冰凉酸甜的山楂混着核桃的脆香在口中炸开，带着童年最朴实的满足感。窗外冰冷的雪景似乎被这股酸甜驱散了些。
“瞧你这点出息！”方小雨看她眯着眼吃糖葫芦的样子，噗嗤笑了，“一根糖葫芦就哄好了？”她拿起床头柜上的小篮子和毛线团（护士看她无聊给的），笨拙地钩起来，“姐给你露一手！保证给你勾个……呃……史上最抽象派防寒耳罩！”
针线在方小雨手里歪歪扭扭地跳舞。姜月看着她认真又笨拙的样子，嘴角微微弯起一丝真实的弧度。阳光透过百叶窗缝隙照进病房，在两人身上投下温暖的光斑。这一刻，没有冰冷的规则，没有深陷的谜团，只有朋友笨拙的关心和一颗融化的甜山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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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校园咖啡馆。
窗明几净，绿植葱茏。轻柔的钢琴曲流淌。这里是圣樱少数允许学生使用的“非功能区域”，带着一丝难得的休闲感。靠窗的位置，苏茜优雅地搅动着面前的抹茶拿铁，瓷碟里配着造型精致的白桃慕斯。
她面前坐着一个穿着同校服、样貌清秀但略显紧张的女生（文艺部小干事周芸）。
“茜茜姐，这次‘春日文艺画报大赛’赞助的事真是太感谢你了！不然我们都不知道怎么跟总社交代……”周芸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崇拜和紧张。
“举手之劳嘛。”苏茜笑容温婉得体，用银质小勺轻轻舀了一勺绵密的慕斯，“校园活动就是需要大家一起支持才有活力。”她话题自然一转，“对了，我刚才过来时看到林学长匆匆往图书馆去了，好像很急的样子？他们竞赛组最近压力很大吧？”
“啊？林学长……”周芸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还好吧？就是听说他妈妈好像身体不太好……”她立刻意识到自己似乎说多了，赶紧低头喝咖啡。
“这样啊……”苏茜微微蹙眉，脸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关切，“那真是辛苦了。家人健康最重要。”她不着痕迹地将话题拉回画报，“参赛作品里有没有特别的？比如……像姜月上次帮你调试相机那种惊艳手稿？”
周芸回忆了一下，摇头：“没有呢，都是常规作品。不过……姜月身体好些了吗？前几周真吓人。”
“应该好多了吧。”苏茜端起杯子，目光投向窗外覆雪的绿荫道，眼神微微放空，“她总是一个人扛着，挺让人心疼的。”那语气带着毫无破绽的、属于女神学姐的距离感和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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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樱医院单人病房。
烧退了大半，精神也恢复不少。姜月靠在床头，手里捧着方小雨那团被折腾得看不出形状的“抽象派耳罩”半成品。看着方小雨跟钩针搏斗的懊恼表情，她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
“笑什么笑！”方小雨气呼呼地把毛线团塞给她，“自己来！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手工王者！”
姜月拿起那根带着体温的钩针。很奇怪，明明从未摸过这东西，但当指尖触及那光滑的金属针体时，一种极其模糊的肌肉记忆仿佛被唤醒——是另一种编织记忆？还是相似的握持动作？她尝试着钩了几下，动作居然比方小雨要流畅得多！虽然依旧生疏，但至少像个样子了。
“哇！隐藏技能点亮！”方小雨夸张地叫起来，“老实交代！是不是以前偷偷学过女红？想嫁人啦？”她挤眉弄眼地开着玩笑。
姜月被闹得脸红，低头专注于那几针线圈，心口却悄悄漏进了一丝暖风。指尖下毛线传递的温热触感，像一种无声的安慰。
窗台上的阳光暖融融的。方小雨终于放弃治疗她的耳罩，开始翻姜月带来的那个破旧背包，给她找件舒服点的旧外套换上。
“咦？这是啥？”她手指勾出背包里层一本破旧封面的《南城旧闻纪事》杂志增刊（冬令营期间在地摊随手买的）。杂志很旧，页脚卷曲发黄。她随意一翻，几张折叠夹在里面的散页滑落出来，掉在床上。
是一些模糊的黑白老照片复印件。
其中一张照片拍的是一个儿童图书室的角落。模糊的旧木桌上摊开着彩色识字卡片。一个小男孩（轮廓极肖幼年傅承渊）背对镜头坐着，穿着精致的小西装，姿态僵硬。他面前摊开的识字卡片中央，画着一只五彩斑斓、展翅欲飞的蝴蝶。
照片最下方，一行极小的印刷字：
【（1977）南城特优少儿早教中心教学展示】
姜月目光扫过那行字，没有停留，准备收起来。
方小雨却指着照片角落里一个几乎被忽略的小点：“哇！这小孩儿桌上摆的是啥？小鸭子？”
姜月顺着她的指尖仔细看去——
在幼年版傅承渊僵硬的臂弯空隙处，木质桌面的暗影里！
露出一只极其不起眼的、边缘磨损的、褪成米色的——
圆形蝴蝶贴纸残角！
材质、形状、大小……惊人地相似于傅承渊旧笔记本上残留的那片胶痕！也像她自己在旧书店笔记本上抠下的那片！
姜月的呼吸猛地一滞！
指尖下的钩针无声滑落！
暖融融的阳光似乎瞬间冷却了半度。窗外的雪景和病房里的暖意凝固成一片真空。
她怔怔地看着那张模糊褪色的老照片。
照片里那个浑身散发着不自在的孤独感的孩子。
他臂弯缝隙露出的那枚小小的、褪色的蝴蝶残片。
和许多年后，那个站在山顶冰堡中，俯视万物如棋盘的孤高男人……
还有她手腕内侧那块与之形状相似的、仿佛命定烙印的胎记……
一个冰冷的、深埋的、被蝴蝶图腾串联起的巨大谜题，第一次穿透层层时光的尘埃，在这堆偶然散落的旧纸片里，露出了比针尖还小、却足以撬动整个世界逻辑的微光。
方小雨还在嘟囔着小鸭子好可爱。
姜月却如同被遗弃在冰原之上，怀抱着那个尚未成形的、由毛线钩织的微小温暖。窗外残雪消融的微光，似乎也无法穿透眼前那片由褪色蝴蝶翅膀遮蔽的、深不可测的寒意。那枚小小的贴纸残角，像一个无声的诅咒，又像一把通往未知风暴中心的钥匙，在她冰封的世界边缘，投下了第一道真实的阴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