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第二天，易中海早早起来，摸摸索索的掏开炕洞，又找出那个铁盒，打开后，一件一件的翻看，良久，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把那张泛了黄的照片郑重的放进了中山装的上衣口袋。
易中海的破棉鞋边缘己经被化了的雪弄的湿透了，脚底下还粘着己经黏糊糊的泥。
他站在娄公馆雕花的铁门前己经三十分钟了，始终没敢按响门铃。他特地换上的"最好"的中山装——领口己经磨得起毛，袖口的补针勉强维持着形状。
"同志，你找谁？"门房老周端着大茶缸从小门走出来，上下打量着这个一脚泥的中年男人，神情有些不耐烦。
易中海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我找娄振华娄先生。"
"有预约吗？"老周的目光扫过易中海洗得发白的裤脚。
"没有，但..."易中海从内袋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麻烦您告诉娄先生，我是红星轧钢厂的易中海，52年他视察车间时我们见过。"
老周接过照片，看到上面三个人的合影，那时的娄先生看起来年轻有为，意气风发。他态度稍微缓和："等着吧。"说完转身走进楼内，背影像一朵移动的蘑菇。
易中海退到门檐下，手指无意识地着口袋里那包舍不得抽的大前门。娄家整洁的庭院。他盯着那些名贵的越冬月季，突然想起车间里老张的话——"这些资本家，喝的都是工人的血"。
"易师傅？"一个温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易中海转身，看见娄振华穿着笔挺的毛料中山装站在门廊下，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
"娄先生！"易中海快步上前，差点被湿滑的台阶绊倒，"冒昧打扰您了..."
娄振华做了个请的手势："进来说话吧，外面风大。"
踏进客厅的那一刻，易中海僵在了原地。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映出他狼狈的影子，真皮沙发散发着淡淡的光泽，墙上的西洋钟发出清脆的"咔嗒"声。他的湿鞋在地毯上留下深色痕迹，像一块丑陋的伤疤。
"坐。"娄振华指了指沙发，自己先坐了下来，"老周说你是轧钢厂的？"
易中海只敢在沙发边缘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是的，七级钳工...不过现在..."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佣人端来茶盘，娄振华接过精致的瓷杯："易师傅喝茶。"他推了推眼镜，"你刚才说52年我们见过？"
易中海的背挺首了些："对，那年您来车间视察新设备，是我操作的。您还夸我手艺好，说...说工人阶级是建设新社会的主力军。"
娄振华嘴角微微上扬："是有这么回事。"他放下茶杯，"那么易师傅今天来是..."
雨水从易中海的裤脚滴到地毯上，但他己经顾不上这些了："娄先生，我遇到点麻烦。"他咽了口唾沫，"厂里认为我违反纪律，要处分我...其实我是被冤枉的，但没人听我解释。"
娄振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从茶几上的银烟盒里取出一支烟："抽吗？"
易中海盯着那支没有过滤嘴的进口香烟，喉咙动了动："不...不用了，谢谢。"
娄振华自己点上烟，缓缓吐出一口烟雾："杨厂长我倒是认识，不过..."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易中海，"厂里的事，我不太好插手啊。"
易中海的手在膝盖上收紧："娄先生，我知道您人脉广。现在新社会讲工人阶级当家作主，您要是能帮我说句话..."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厂里都知道您关心工人，经常捐钱给工会。"
娄振华的眼镜片反射着窗外的雨光，看不清眼神："易师傅，你具体犯了什么事？"
"就是...就是院里一个十岁的小孩饿急眼了，就去邻居家拿了点白面，被发现了，非说是我挑唆的。"易中海急忙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您看，这是他的谅解书，证明我清白！"
娄振华接过纸张扫了一眼，又递还给他。沉默在客厅里蔓延，只有西洋钟的"滴答"声格外清晰。
"我明天正好要去厂里谈捐款的事。"娄振华终于开口，"可以顺便和杨厂长提一句。"
易中海猛地站起来，又意识到失礼赶紧坐下："太感谢您了！娄先生，您真是..."
娄振华摆摆手："不过易师傅，现在形势你也知道。"他意有所指地说，"我们这些旧时代过来的人，都得注意影响。"
易中海立刻会意："您放心！这事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易中海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风雪渐小，一缕阳光透过云层照在茶几上的银烟盒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娄振华眯起眼睛："易师傅，喝茶。"
易中海双手捧起茶杯，瓷器碰撞的声音格外清脆。他小口啜饮着上好的龙井，却尝不出任何味道，满脑子都是回到车间的画面。
"对了，"娄振华状似随意地问，"你住哪个院子？"
"南锣鼓巷95号院。"易中海放下茶杯，"就普通的西合院，比不得您这儿..."
娄振华点点头："要是杨厂长答应了，我让人去通知你。"
易中海眼睛一亮："太感谢了，以后有什么事，您随时吩咐一声，我易中海绝不含糊。！"
雪停了。娄振华看了看表，易中海识趣地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娄振华突然说："易师傅，工人阶级确实是我们建设新社会的主力军啊。"
易中海愣了一下，随即重重点头："是！是！"
走出娄公馆大门，易中海长舒一口气。他摸了摸口袋里那包大前门，犹豫了一下，终究没舍得抽。转身回望那座气派的洋楼，他的眼神渐渐变得复杂。
门廊下，娄振华摘下眼镜擦了擦，对走过来的老周说："查查这个易中海，看他最近到底犯了什么事。"
"老爷何必帮这个工人？"老周不解地问。
娄振华望着易中海远去的背影，轻声道："现在这世道，多一个工人朋友，少一个工人敌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