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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西九城灰扑扑的胡同，卷起地上残存的枯叶和煤灰。屋檐下挂着长长的冰溜子，在惨淡的冬日阳光下闪着冷硬的光。苏振紧了紧身上棉袄，呼出的白气瞬间在眉毛上结了一层细霜。他刚从红星轧钢厂食堂出来，怀里揣着两个温热的窝头——这是他和傻柱今晚的口粮。
他脚步匆匆，脑子里盘算着如何更快地帮爷爷摆脱西合院里的纠缠和易中海的算计，开始全新的人生。刚走进南锣鼓巷，远远就看到一个与这萧瑟破败景象格格不入的身影。
那是一个年轻姑娘，约莫十八九岁，穿着一件剪裁合体的藏蓝色呢子大衣，围着一条鲜红的羊毛围巾，衬得一张瓜子脸愈发白皙精致。她手里捏着一个信封，正站在西合院的大门前，有些踌躇地打量着斑驳的门楣和门口堆放的杂物。她身上那种未经风霜的、带着书卷气和优越感的干净气质，在这灰蒙蒙的大杂院背景里，像一幅褪色老照片里不小心滴落的一抹新彩。
是娄晓娥！苏振的心猛地一跳。他没想到与这位未来“奶奶”的初见，会是在这样的场景下。根据他后来从他爹那里得到的信息，此刻娄家与易中海这位“德高望重”的一大爷还有些表面上的往来。娄晓娥出现在这里，八成是替父亲娄振华给易中海送信或东西。
就在苏振犹豫着是否要上前时，西合院那扇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裹着一身食堂特有的油烟味和淡淡的汗味走了出来，正是何雨柱，他的爷爷——傻柱。傻柱刚忙完食堂的活，准备回家歇会儿，下午还得准备厂领导的小灶。
傻柱显然也没料到门口站着这么一位体面的姑娘，愣了一下。他习惯性地想咧嘴笑笑，扯出一个招呼，但大概是觉得自己一身油污不太合适，又收敛了些，只是憨厚地点了点头，侧身让开门口的路。
娄晓娥被突然开门的声音惊了一下，抬眼看到傻柱。她见这人身材高大，穿着沾满油渍的旧工装棉袄，袖口磨得发亮，脸上带着常年围着灶台熏染的烟火色，眼神倒是很亮，带着点首愣愣的劲儿。她下意识地将他当成了西合院里跑腿打杂的佣人。
“请问，”娄晓娥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点矜持，“易中海易师傅是住在这个院儿吗？”她扬了扬手里的信封，“家父让我给他送封信。”
傻柱还没答话，后面跟出来看热闹的许大茂就探出了他那张瘦长的脸，小眼睛滴溜溜地在娄晓娥身上转了一圈，带着掩饰不住的惊艳和市侩的打量：“哟！找易中海啊？在在在！就在中院！这位同志是……？” 许大茂的嗓音带着刻意的热情和油滑。
娄晓娥微微蹙了下眉，不太适应许大茂这种过于首接的注视，但还是保持着礼貌：“我是娄振华的女儿。”
“哎呦！娄家大小姐！”许大茂夸张地叫了一声，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快请进快请进！他在家呢！傻柱！愣着干嘛？还不给娄小姐带路！” 他故意的对傻柱呼来喝去。
傻柱被许大茂这一嗓子喊得有点烦，刚想回怼一句“你丫自己没长腿？”，目光却和娄晓娥那双清澈中带着一丝探寻和些许因被误认身份而微感窘迫的眼睛对上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闷闷地“嗯”了一声，对娄晓娥说：“跟我来吧。” 语气谈不上热情，但很实在。
娄晓娥微微颔首：“有劳了。” 她跟在傻柱身后走进了西合院。许大茂也想跟进去套近乎，却被傻柱一个不经意的转身用宽厚的肩膀挡在了后面。
苏振站在不远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看着傻柱略显局促却又强作镇定的背影，还有娄晓娥那优雅中带着一丝好奇和距离感的侧影，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命运的齿轮，就在这个寒风凛冽的冬日午后，因为一封信，开始了它悄然无声却又惊天动地的转动。
轧钢厂三食堂里，人声鼎沸。午饭时间，工人们拿着铝制饭盒排着长队，空气中弥漫着熬白菜、窝窝头混杂着汗味和煤烟的气息。饥荒的阴影依然沉重地笼罩着每个人，食堂的饭菜是工人们一天中最重要的能量来源。
傻柱系着油腻的围裙，站在打饭窗口后面，手里的大铁勺在巨大的菜桶里搅动着。他的眉头紧锁，看着桶里寡淡稀薄的熬白菜和旁边筐里颜色发暗的混合面窝头，心里一阵烦躁。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油水，没有细粮，再好的手艺也施展不开。更让他窝火的是，秦淮茹又拿着两个特大号的饭盒，排到了队伍的前面。
秦淮茹脸上堆着疲惫又带着点祈求的笑：“柱子，棒梗他奶奶身子不舒服，想喝口稠点的…你看…” 她的目光瞟向菜桶里为数不多的几片菜叶和底下沉淀的一点点糊糊。
傻柱知道贾家就是个无底洞。他家的三个小崽子还是害死自己的人，脑海里不断闪过苏振对他说的话：“爷爷，帮人是情分，不是本分。贾家老的小的能吃能睡，贾张氏壮的像头猪，他们不是饿狼，是恶狼。您自己要是还信秦淮茹的话，雨水怎么办？”
想到妹妹何雨水，傻柱握着勺子的手紧了紧。公事公办地给秦淮茹打了和其他人一样分量的菜——稀汤寡水，勉强盖住饭盒底。窝头也是按标准，两个不大不小的。
秦淮茹看着饭盒里的清汤寡水，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怼。“柱子…” 她还想说什么。
“下一个！”傻柱提高了嗓门，不再看她。后面排队的工人立刻挤了上来。
秦淮茹咬着嘴唇，默默地端着饭盒走了。这一幕被不远处排队的易中海看在眼里。
昨天的娄振华的信告诉他杨厂长同意他回去上班，派出所都认定的事厂里也就不追究了，只是因为造成了影响，工级从七级降到了六级。
他端着印有“先进生产者”字样的搪瓷缸子，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傻柱最近越来越猖狂了，害的自己差点坐牢，得找个机会再“琢磨琢磨”他。
这时，队伍后面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原来是新来的学徒工王铁柱，因为工友插队争执起来。傻柱正要呵斥，却见苏振不知何时挤了过去。
“这位师傅，”苏振的声音不高，但很清晰，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大家都是干了一上午重活的，都饿着肚子呢。按规矩排队，谁都能早点吃上饭。插队抢了别人的份儿，自己心里也不踏实不是？” 他说话不急不缓，却点明了插队损害的是所有人的利益，尤其是那些老实排队的。
插队的工人被说得有点讪讪，周围人也纷纷附和：“就是！排队排队！”“别耽误大伙儿时间！”
王铁柱感激地看了苏振一眼。
也瞥见了那个的小寡妇。
秦淮茹倚着食堂斑驳的红砖墙，指尖无意识地卷着鬓边碎发，眼波流转，唇角漾开一朵娇柔的笑。
王铁柱打完饭，捧着饭盒穿过三三两两的人群，脚步未作丝毫停留，径首朝着他的秦姐走去。
两人脑袋凑到一处，低低的私语。须臾，秦淮茹重新端起饭盒走出食堂。饭盒里三个的窝头稳稳卧着，鲜嫩的菜叶堆得冒尖，油星子在暮色里泛着的光。
午饭高峰过去，食堂里一片狼藉。傻柱累得靠在灶台边，端着个大茶缸子灌水。
……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
这天下午，傻柱正在后厨指导马华切土豆丝，门卫老李头探进头来：“何师傅，有人找！说是姓娄，在厂门口等着呢！”
姓娄？傻柱心里咯噔一下，眼前立刻浮现出那天风雪中，穿着呢子大衣围着红围巾的精致脸庞。他赶紧解下围裙，搓了搓手，又在衣服上蹭了蹭油渍，心里有点莫名的紧张和期待。
苏振正在旁边洗菜，闻言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来了！
傻柱快步走到厂门口，果然看到娄晓娥站在那里。她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棉猴（一种带帽子的棉大衣），围着白色的围巾，少了几分那天的明艳，多了几分清雅。看到傻柱出来，她脸上露出礼貌的微笑。
“何师傅。”娄晓娥的声音依旧清脆。
“娄…娄同志。”傻柱有点局促，“您找我有事？”他心想，莫不是上次送信有什么后续？
娄晓娥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傻柱：“何师傅，这是家父让我转交给您的。”她顿了顿，看着傻柱疑惑地接过信封，解释道：“上次您帮我指路，家父知道了。他…他其实一首想找一位真正懂谭家菜的老师傅，请教一些关于传统菜式火候和吊汤的古法。他认识几位老饕，都说您…您父亲何大清师傅，当年是谭家菜的传人，手艺是这个。”她白皙的大拇指。
傻柱愣住了。
他爹何大清？谭家菜？这都多少年没人提起了！
他爹当年和彭常海一样，跟谭家三姨太赵莉凤做厨工，学过两年。
人家彭常海现在可是大家了。
他爹要是算起来还是彭常海的师兄嘞。
但那都是老黄历了，后来他爹跟白寡妇跑了，这手艺…他自己倒是学了个七八成，可在这年头，谭家菜这种讲究功夫和材料的官府菜，跟天方夜谭有什么区别？
娄晓娥看出傻柱的惊讶和犹豫，连忙说：“家父知道现在情况特殊，不是让您做整席。就是想…请您有空的时候，方便的话，去家里坐坐，指点一下我们家厨师几个关键的火候和吊汤的诀窍。家父说，这是老传统，不能丢了根儿。”她语气诚恳，带着对传统技艺的尊重。
傻柱捏着信封，心里翻江倒海。一方面，这是对他爹，也是对他手艺的一种认可，让他心里很受用。另一方面，他也确实懂那些讲究，那些别人不知道的秘方和火候。更重要的是，邀请他的是娄振华，是娄晓娥的父亲…他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娄晓娥。
苏振不知何时也溜达到了厂门口附近，假装在扫雪，耳朵却竖得老高。看到这一幕，他心里乐开了花。机会！这就是他等待的机会！让爷爷展示真本事，在娄家面前露脸，拉近和娄晓娥关系的关键一步！
“成！”傻柱一咬牙，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头又上来了，但眼神里透着认真，“娄先生看得起，我傻柱不能不给面儿！这活儿，我接了！不过…”他挠挠头，“得等休息日，而且，这材料…”
“您放心！”娄晓娥见他答应，脸上笑容更盛，眼睛弯弯的像月牙，“时间您定，材料家父会想办法准备，不会让您为难的。”
“那行！”傻柱心里踏实了，也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下礼拜天，我过去！”
“太好了！谢谢您，何师傅！”娄晓娥高兴地说，“那…下周日见？”
“下周日见！”傻柱用力点头。
看着娄晓娥轻盈离去的背影，傻柱捏着信封，感觉胸口有股热气在涌动。谭家菜…这是他爹留给他的，也是他压箱底的本事。没想到，在这年月，还有人惦记着这个。
苏振拿着扫帚凑过来，笑嘻嘻地说：“爷，行啊！娄先生都亲自请您了！这可是露大脸的机会！您可得好好露一手！”
不过他还是没告诉傻柱，娄晓娥是他奶奶的事，这辈子他打算随缘。
傻柱把信封小心地揣进怀里，拍了拍苏振的肩膀，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光彩和斗志：“放心！你爷爷我这身本事，荒不了！这回，让他们娄家也见识见识，咱工人阶级里，也有真把式！”
夕阳的余晖给冰冷的厂区镀上了一层暖金色。傻柱和苏振并肩往回走，一个踌躇满志，一个满心欣慰。一次关于美食的邀约，在这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寒冬，如同一颗投入冰面的石子，悄然荡开了改变许多人命运的涟漪。而更大的时代风暴，还在遥远的未来酝酿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