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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悦站在“悦食记”门口，看最后一桌客人推门出去。路灯亮了，梧桐影子投在脚边。她摘下表看，八点五十。
顾轩从厨房出来，手里拎着垃圾袋：“今儿多做七桌，流水比昨儿涨两成。”
“嗯。”沈悦解下围裙叠好，“下周去邻镇看铺子，那边影院超市扎堆，晚上人密。”
顾轩把垃圾丢进桶，没接话。他知道她一旦开口说开店，铁板钉钉的事。
第二天六点半，沈悦拽着顾轩上了城际公交。两人在邻镇主街转了一整天，看了八家铺面。有家在巷子里，进深三米，月租要西千五；还有家临着菜市场，墙皮掉得能看见红砖，房东叼着烟说“爱租不租”。
“这地儿不行。”沈悦蹲在马路牙子上翻笔记本，指节敲着纸页，“要么租金敢跟市中心看齐，要么破得能漏雨。”
顾轩靠着电线杆子喝豆浆，纸杯捏出褶子：“昨儿你说主街那三间连体铺呢？”
“就那地儿麻烦。”沈悦把笔记本往膝盖上一扣，“房东是个穿中山装的老头，开口月租一万，还让租户自个儿装修。”
“一万？”顾轩豆浆差点洒出来，“那地儿市价撑死五千五，他当自个儿金銮殿呢？”
“谁说不是。”沈悦踢飞脚边石子，“我昨儿跟他磨叽半小时，说租金能不能谈，他眼睛一瞪，说‘你不租有的是人租’。”
顾轩把豆浆杯捏扁：“指不定谁在背后使绊子。前儿我听买菜的张叔说，王二虎最近总往邻镇跑。”
沈悦手指顿在笔记本封皮上。王二虎上次在店里散播谣言被她撞见，眼下突然冒出来，她把本子往包里一塞：“明儿约他面谈，我倒要看看这老头什么路数。”
第二天下午三点，沈悦站在老式居民楼前。楼道口堆着三盆仙人掌，刺都蔫巴巴的。她按响门铃，门“吱呀”开条缝，露出张皱纹堆垒的脸。
“进来。”老头侧身让道，中山装袖口磨出毛边。
屋里飘着股旧木头味。墙上挂着黑白照片，穿军装的年轻人站在树下，眉眼跟老头有几分像。沈悦把包放在斑驳的木桌上：“王叔，铺子的事……”
“我早说了。”老头往藤椅上一坐，二郎腿翘得跟桌面平行，“一万块，少一分不谈。”
沈悦从包里掏出打印纸：“王叔，这是邻街同面积铺子的租约复印件，最高五千二，还带简装。”
老头瞥了眼纸页，鼻子里哼出气：“我这地儿跟他们能比？出门就是电影院，晚上散场全是吃饭的人。”
“可这半年您铺子空着吧？”沈悦身子前倾，指尖点着桌面，“前儿有个瘦高个戴眼镜的来看过？”
老头眼皮抬了抬：“来过一个，说要开火锅店。”
沈悦心里“咯噔”一下。王二虎正是瘦高个，戴副金边眼镜。她把打印纸往老头面前推：“王叔，我给您个方案：租金六千，签五年合同，每年涨五个点。装修费我出七成，您出三成。”
老头手指敲着藤椅扶手，指甲缝里有点黑泥：“你能保证开五年？”
“我现在这家店开了三年，流水每年涨三成。”沈悦从包里拿出账本，翻到夹着红笔的那页，“这是上个月的流水单，您瞅瞅。”
老头接过账本，老花镜滑到鼻尖。他翻了两页，手指在数字上划拉：“你这后厨几个人？”
“六个，其中俩是五星酒店出来的。”沈悦看他翻到人员架构那页，“我打算把张婶儿子调过来当主厨，他在喜来登干过三年。”
老头把账本合上，推回去：“六千块行，但装修得按我的要求来。墙得刷成奶黄色，地砖要用防滑的。”
沈悦从包里掏出合同模板：“王叔，您看这条款……”
“等等。”老头突然站起来，走到里屋抱出个铁盒子，“这铺子以前是我老伴开的裁缝店，她走之后……”他声音低下去，从盒子里拿出块蓝布，上面绣着朵半开的月季，“地砖得用她当年挑的那种，米黄色带暗纹。”
沈悦接过蓝布，布料磨得发旧，针脚却细密。她想起自家外婆临终前也攥着块绣了一半的帕子。
“行，地砖按您说的来。”沈悦把蓝布叠好放回盒子，“那租金……”
“五千五。”老头突然说，“签五年，你每年来给这仙人掌浇次水。”
沈悦抬头看他，老头正盯着墙上的旧照片，喉结动了动。窗外传来电影院散场的喧哗，老头走到窗边把仙人掌往亮处挪了挪：“明儿早上九点来签合同，带两万押金。”
走出居民楼，顾轩靠在自行车上抽烟。沈悦把合同模板拍他肩上：“搞定了，五千五，装修他出三千。”
顾轩把烟掐灭：“王二虎真去了？”
“老头说那人提了句要做明档厨房。”沈悦跨上自行车，“明儿签完合同，你去建材市场盯着地砖，就得找米黄带暗纹的那种。”
两人骑到十字路口，沈悦突然刹车。对面超市门口，王二虎正跟人说话，手里晃着串钥匙。她把车往顾轩手里一塞，横穿马路走过去。
“王老板挺闲啊。”沈悦站到他面前，王二虎吓得钥匙掉在地上。
“沈……沈老板。”王二虎弯腰捡钥匙，金边眼镜滑到鼻尖，“我……我来买包烟。”
沈悦看着他手里的钥匙圈……上面挂着个火锅店的logo。她笑了笑，转身就走：“邻镇这地儿啊，不是谁都能站住脚的。”
回到店里时，张婶正往冰柜里放包子。“悦丫头，我儿子说后厨他能盯。”张婶擦着手，“就是得把他那套德国刀具带过去。”
“让他尽管带。”沈悦打开电脑，屏幕亮光照着她的脸，“明儿签完合同，你跟我去挑墙纸，得是奶黄色的。”
夜里十点，沈悦坐在办公桌前算装修预算。顾轩推门进来，手里端着碗馄饨：“刚包的，加了虾仁。”
“放那儿吧。”沈悦头也不抬，笔尖在纸上划拉，“地砖得找老款，我问了三家建材市场……”
“先吃了。”顾轩把碗往她手边推，“你昨儿就吃了两包子。”
沈悦放下笔，舀起馄饨。汤里漂着葱花，热汽模糊了眼镜片。她忽然想起老头屋里的仙人掌，干瘪的刺在光线下泛着灰。
“顾轩，”她嚼着虾仁，“明儿签完合同，你带盆新的仙人掌过去吧，就挑开黄花的那种。”
顾轩正擦桌子的手顿了顿，没说话，沈悦把最后一个馄饨塞进嘴里，拿起手机给建材市场老板发消息：“明早七点，去仓库找米黄暗纹地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