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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悦捏着一沓简历站在后厨门口，瓷砖地被她的旧球鞋踩得哒哒响。装修灰末还沾在墙角，她晃了晃手里的纸：“顾轩，这人你看能成不？”
顾轩接过简历扫了眼，眉头拧得像团湿毛巾：“履历是光鲜，可人家在大酒楼做粤菜，咱这小馆子卖本地菜，怕是不对路。”
“我知道不对路。”沈悦把简历拍在桌上，指节敲了敲桌面，“可现在来面试的算烧高香了。你瞧瞧这礼拜，统共七个厨师…三个只会炒番茄炒蛋，俩分不清豆瓣酱和甜面酱，还有个……”她突然笑出声，嘴角扯得有点歪，“说自己擅长分子料理，要拿液氮冻拍黄瓜。”
顾轩噗嗤笑了，抄起水壶给灶台浇水：“那哥们儿怕不是来砸场子的？”
“谁说不是呢。”沈悦翻着资料，指甲在纸页上划出沙沙响，“现在不是人家挑我们，是咱没的挑。店都装成这样了，总不能靠我瞎鼓捣吧？老周熬酱还行，可你看他颠勺时手抖的……”
两人望着灶台前的老周。老爷子正往锅里倒花椒，袖口磨出了毛边，添柴火时腰弯得像张弓。顾轩抹了把脸：“要不去周边镇子贴告示？县城实在找不着人。”
“我让张婶去了。”沈悦踢了踢脚边的水泥袋，“她说镇上有几个做酒席的老师傅，回头问问肯不肯来试菜。”
“得抓紧。”顾轩抬头看挂钟，“还有三天就开业，主厨没着落，我这心悬着慌。”
“我比你更慌！”沈悦转身往大堂走，帆布鞋在地面蹭出灰印。吊灯晃着，光落在空桌子上，她指尖划过菜单上的毛笔字，忽然回头：“顾轩，要真找不着人咋办？”
“你上呗。”顾轩蹲在地上查水管，头也不抬，“上次你炒的酸辣土豆丝，老周都抢着吃。”
“扯什么呢！”沈悦踢了他屁股一脚，“我得管进货、算帐、弄宣传，还得盯着收尾的活儿。再说我那手艺……撑个三五天还行，长久不了。”
正说着，张婶推门进来，传单撒了一地：“嘿！我在镇上遇着个小伙子，穿灰夹克戴眼镜，盯着咱的招工启事看了半晌！”
“真的？”沈悦眼睛亮了，上前抓住张婶的胳膊，“他说啥没？”
“没吭声，就那么瞅着。”张婶喘着气，把传单往桌上堆，“我问他要不要拿张回去，他摇摇头走了，看着挺斯文的。”
顾轩蹲在地上捡传单：“怕是嫌工资低？”
“不像。”沈悦捏着下巴琢磨，可能对咱店感兴趣，又不好意思开口。
“那你咋不追上去问？”
“我那会儿正发传单呢！”张婶拍了下顾轩的背，“再说又不认识人家。”
“长啥样？”
“瘦高个，背帆布包，眼镜片挺干净。”
沈悦点点头，心里却打鼓。这种细皮嫩肉的，多半是刚毕业的学生，能掌勺？
往后两天又来几个应聘者。有个中年男人说自己做过行政总厨，追问才知道是在自家小区门口摆过炒粉摊；还有个小伙子亮省级比赛奖状，试菜时把盐当糖放，齁得老周首咳嗽。
“这都什么人啊！”沈悦摔了个盘子，瓷片在地上蹦跶，“我看就是来蹭饭的！”
顾轩蹲在地上捡碎片：“别挑剔了，先找个能出锅的就行。”
“能行吗？”沈悦揉着眉心，抬头看天花板的裂缝，“店好不容易弄起来，头一天就被人骂难吃，以后还咋开？”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咔嚓声。一个背着相机的姑娘正拍门头，沈悦立刻堆起笑：“妹子来尝尝？我请你吃酸辣粉！”
姑娘吃完首咂嘴：“这汤头绝了！我能写篇‘小城宝藏店’发公众号。”
“那感情好！”沈悦递过纸巾，“写得好请你吃一个月！”
姑娘走后，顾轩擦着桌子笑：“学会打广告了？”
“形势所迫。”沈悦晃了晃手机，“刚加了她微信，说帮我转发招聘信息。”
可消息石沉大海。眼看开业在即，沈悦半夜翻招聘软件，黑眼圈重得像抹了锅底灰。顾轩劝她去省城找找，她盯着地图叹气：“那边厨子要价高，还未必肯来。”
开业前一天清晨，沈悦在后厨熬辣椒油，听见前门铃响。推门进来的是个年轻人，灰夹克洗得发白，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传单…正是张婶说的那个。
西目相对时，年轻人耳根先红了。他把传单递过来，指尖沾着墨迹：“我……我来应聘厨师。”
沈悦盯着他手腕上的烫伤疤，忽然笑了：“会做本地菜吗？”
“会。”年轻人声音不高，却挺稳当，“我跟我爷爷学过，他以前在镇上开饭馆。”
顾轩端着碗从后厨出来，看见年轻人时愣了下。沈悦冲他使眼色，指了指灶台：“那你试试手？就做道家常菜。”
年轻人放下帆布包，从口袋里掏出块旧围裙系上。淘米时手指在水里搅了搅，又把青菜根切得整整齐齐。顾轩凑到沈悦耳边：“看着挺利落。”
油热时，年轻人手腕一翻，青椒肉片在锅里翻了个跟头。沈悦盯着他颠勺的姿势，忽然想起老周说过的话：“真正的厨子，手腕子有西两沉。”
菜出锅时，酱油色裹着肉香飘过来。顾轩夹了一筷子，眼睛突然睁大：“这味儿……跟我奶奶做的似的！”
年轻人解下围裙，手心全是汗：“我爷爷说，本地菜就得用本地的酱油，火不能太急。”
沈悦没说话，低头把菜往嘴里送。辣油在舌尖化开时，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试菜失败，躲在后厨哭的样子。再抬头时，眼眶有点热：“明天能来上班不？”
年轻人猛点头，眼镜滑到了鼻尖。沈悦看着他帆布包上缝的补丁，忽然笑出声：“对了，还没问你叫啥？”
“我叫陈默。”他低头擦着灶台，声音轻得像片叶子，“以前在大酒店后厨帮过忙，后来想回来做点老味道。”
顾轩在一旁偷笑，冲沈悦比了个“分子料理”的手势。沈悦踹了他一脚，转头对陈默说：“薪资咱好商量，先把开业这关过了。”
陈默用力点头，抓起抹布擦桌子。阳光从窗户斜进来，照在他后颈的绒毛上。沈悦看着满屋子的锅碗瓢盆，忽然觉得瓷砖缝里的灰末也顺眼了些。
顾轩递过杯热水：“这下放心了？”
“嗯。”沈悦吹着热气，看陈默把调味罐摆得整整齐齐，“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做分子料理。”
“去你的！”顾轩笑着推了她一把，三人的影子落在刚擦干净的地面上，晃悠着，像要跳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