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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路的石板缝里嵌着暮色，光尘的道袍下摆沾着半干的泥点。他攥着腰间的铜铃，铃身北斗七星的刻痕硌着掌心——自镇口一别，这铃铛再没响过，疯老道给的符酒却己喝掉小半。路过山坳时，他看见一株歪脖子树，树皮上还留着上次用墨斗线勒出的痕迹，突然想起疯老道瘸腿上的黑毛。
**荒村的土坯墙在暮色里像排龋齿，村口的老槐树断了半根枝桠，树洞里塞满破布。** 光尘踩着碎石进村时，听见柴房里传来响动，走近才发现是个老汉在用竹刀削箭杆。老汉头发全白，左眼蒙着块黑布，看见光尘的道袍，竹刀“哐当”掉在地上。
“道长……”老汉声音沙哑，手指着村后那片黑压压的林子，“您可是为后山的‘走尸’来的？”
光尘心里一动，想起镇口货郎说的“荒村怪事”。他放下桃木剑，蹲在老汉对面：“老丈，能说说吗？”
老汉捡起竹刀，在鞋底蹭了蹭：“我叫王栓柱，是这荒村最后一户人家。半月前，后山埋的刘屠户……他棺材板被刨了，现在夜夜在林子里走。”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块发黑的肉干，“您闻闻。”
腐臭味混着土腥气扑面而来，光尘皱眉后退半步——这气味比王婆孙子身上的重十倍，还带着股熟悉的尸油味。“刘屠户下葬时有异常吗？”
“怪就怪在这儿！”王栓柱猛地拍了下大腿，“下葬第三日，坟头冒黑气，守坟的狗全被咬断了脖子。现在天一黑，林子里就传来‘嗬嗬’声，前天还叼走了我半只羊！”
正说着，屋外传来“哐当”一声，是柴门被撞开的声音。光尘抄起桃木剑冲出去，只见月光下立着个黑影，披头散发，身上的寿衣烂成布条。那东西转过身，露出半边青紫色的脸，眼眶里没有眼珠，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和义庄的毛僵腿如出一辙，只是多了几分活气。
“走尸！”王栓柱躲在柴房里大喊。
光尘握紧桃木剑，丹田热气瞬间涌到指尖。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真正“活”的僵尸，比画符时想象的更恐怖。他想起师父说的“僵尸分八品，走尸属最末流”，但这东西散发的尸气让他手腕上的沙袋都在微微发烫。
“急急如律令！”他甩出镇邪符，掌心聚气点燃。符纸化作淡蓝火焰，却在靠近走尸时“噗”地熄灭，反而让那东西发出嗬嗬怪笑。
“符没用！”王栓柱扔出个火把，“用火烧！”
火把落在走尸脚边，那东西却毫不在意，一步步逼近光尘。光尘这才发现，它脚踝上还缠着半截棺绳，每走一步，泥土里就渗出黑血。他想起疯老道给的符酒，拔开葫芦塞猛喝一口，辛辣的液体入喉，丹田热气暴涨。
“喝！”他挥剑劈向走尸脖颈，桃木剑却像砍在石头上，发出“当”的声响。走尸伸出枯槁的手指，指甲几乎戳到他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光尘猛地后跃，腰间铜铃“叮铃”作响。走尸听见铃声，动作顿了顿，光尘趁机掏出秽气散撒去。白色粉末碰到走尸，立刻冒出白烟，那东西发出凄厉惨叫，转身冲进黑黢黢的林子。
“追吗？”王栓柱举着火把赶来，声音还在发抖。
光尘看着林子里晃动的黑影，握紧了桃木剑：“去看看它的老巢。”
**林子深处的腐臭味几乎凝固，月光透过树缝照在泥地上，显出一串深凹的脚印。** 光尘跟着脚印走到半山腰，看见一个被刨开的坟坑，棺材板斜插在土里，里面空空如也。坟坑周围散落着碎骨和寿衣碎片，其中一块碎布上绣着个“刘”字。
“道长，您看！”王栓柱捡起根断箭，箭头染着黑血，“这是我前天射的，居然被它折断了！”
光尘蹲下身，指尖触到坟坑里的泥土——冰冷刺骨，还带着一丝微弱的阳气。他想起师父说的“僵尸喜阴，若沾阳气则滞”，突然意识到不对劲：“这走尸身上有阳气？”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树枝断裂的声响。光尘猛地转身，只见走尸从树后扑来，嘴里叼着半只死兔子，兔毛上还挂着黑血。这次他看清了，走尸的指甲缝里嵌着些红色粉末，像是朱砂。
“朱砂？”光尘皱眉，挥剑格挡。桃木剑劈在走尸手臂上，竟划出道白印，露出里面暗红的肌肉。他突然想起王婆孙子后颈的指印——那指印边缘也有类似的朱砂痕迹。
“退！”光尘拉着王栓柱后退，心里隐隐有了猜测。这走尸不像自然形成的，倒像是被人用邪术操控的。
回到荒村时，天边己泛起鱼肚白。王栓柱递给他碗热粥，手还在抖：“道长，这走尸……”
“它被人动过手脚。”光尘放下碗，看着碗沿的豁口，“指甲缝里有朱砂，坟坑里有阳气，这不是普通走尸。”他想起疯老道的尸油膏，难道有人用邪术养尸？
王栓柱突然抓住他的手：“道长，您可得救救我们！村里就剩我和瞎眼老伴了……”
光尘看着老汉浑浊的眼睛，想起乱葬岗的饿狼，想起王婆递来的三枚铜板。他摸了摸袖袋里的镇邪符，又看了看掌心的茧子——这双手曾点燃符纸，曾镇住吊死鬼，现在该试试对付真正的僵尸了。
“老丈，”光尘站起身，桃木剑在晨雾中闪着光，“带我去看看刘屠户家。”
刘屠户的院子比荒村其他房子更破败，堂屋梁上挂着半扇熏肉，墙角堆着兽皮。光尘在灶房的柴堆下发现个陶罐，里面装着半罐黑红色的膏体，散发着浓烈的尸油味——和疯老道给的尸油膏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深。
“找到了。”光尘用剑尖挑起膏体，陶罐底部刻着个歪扭的“邪”字。他突然明白，这走尸是被人用尸油膏养出来的，而那人很可能就藏在附近。
“道长，这是什么？”王栓柱凑过来，突然指着窗外，“看！林子里有人！”
光尘冲到窗边，只见林子里闪过个黑影，穿着和走尸相似的寿衣，却比走尸灵活得多。他握紧桃木剑，对王栓柱说：“老丈，锁好门窗，我去去就回。”
**晨雾中的林子像团湿棉絮，光尘追着黑影跑到昨天的坟坑，却不见人影。** 坟坑里的泥土被重新翻动过，留下一串更小的脚印，脚尖朝西。他想起疯老道说的“养尸人喜居阴地”，往西正是乱葬岗的方向。
“看来不止一个。”光尘擦了擦剑柄上的汗，心里第一次感到真正的寒意。这不是简单的走尸，而是有人在背后操纵。他摸了摸腰间的铜铃，却没有摇响——师父说过，要学会自己解决问题。
他蹲下身，用桃木剑在地上画了个简易的八卦阵，将秽气散撒在阵眼。如果养尸人敢再来，定会被这阵法困住。做完这一切，他才发现晨露己打湿道袍，而远处的荒村烟囱里，正冒出袅袅炊烟。
光尘握紧桃木剑，朝乱葬岗方向走去。他知道，这次遇到的不再是简单的邪祟，而是真正的敌人。掌心的热度还在，但他第一次感到恐惧——不是怕走尸，而是怕这背后隐藏的邪术，和那个未知的养尸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