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极度冰冷,没有一丝温度,像从西伯利亚的冰原上刮来的风。
医生被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的凶光攫住,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他推了推眼镜,强迫自己首视着眼前这个气场可怖的男人,用尽了所有职业素养,一字一顿地解释。
“不能再受任何强烈的情绪刺激。”
“不能再过度劳累。”
“楚先生,沈先生的心脏就像一件最精密的瓷器,己经布满了裂痕。任何一点过度的颠簸,都可能让他……彻底碎掉。”
“这一次能抢救回来,是万幸。”
彻底碎掉。
这西个字,像一把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楚逸逸澜的心上。
他眼中的凶光寸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的空洞与死寂。
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医生以为他不会再说话。
然后,他终于动了。
楚逸澜松开了抓着医生手臂的手,转身,靠在了身后冰冷的墙壁上。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特助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
“楚总。”
楚逸澜的目光穿透虚空,落在急救室那扇紧闭的门上,声音沙哑得像是碾过砂砾。
“《暗夜流光》的拍摄,无限期暂停。”
电话那头的特助愣住了。
“还有,沈言所有的工作,代言、通告、杂志……全部推掉。”
“一个不留。”
他的语气里没有商量的余地,只有不容置喙的命令。
这是他用自己至高无上的权力,为沈言筑起的一座堡垒,也是一座囚笼。
VIP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清冷而寡淡。
沈言躺在雪白的病床上,陷入了沉睡。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得像纸,手背上扎着留置针,透明的液体正通过输液管,一滴一滴,缓慢地注入他的身体。
心电监护仪规律地发出“滴滴”声,是这间寂静到压抑的房间里唯一的声音。
楚逸澜就坐在床边。
他没有换掉那身褶皱的西装,只是脱掉了外套,领带也被扯松了。
他就那么坐着,从黑夜到黎明,像一尊被风霜侵蚀的雕塑,一动不动。
他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了床上的那个人,和那道代表着生命维系的微弱声响。
他那双总是盛满冰冷与审视的眼睛,此刻死死地锁着沈言的脸,目光里有他自己都未曾察知的,近乎卑微的祈求。
一夜未眠。
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沈言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
他缓缓睁开眼睛,意识从一片混沌中回笼。
映入眼帘的,不是医院那冰冷的天花板,而是一张写满了疲惫与狼狈的俊脸。
楚逸澜就趴在床沿,似乎是后半夜撑不住,睡着了。
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下,是浓重的青黑色。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让他那张永远一丝不苟、宛如神祇的脸,第一次沾染上了凡人的烟火气,显得脆弱而真实。
沈言的目光,落在他紧锁的眉心。
这个疯子,原来也会有这样的时候。
他没有出声,只是慢慢地,抬起了那只没有输液的手。
他的动作很轻,像一片羽毛拂过。
指腹带着一丝病后的冰凉,轻轻地,上了楚逸逸澜脸上的那道伤疤。
从凌厉的眉骨,到紧绷的下颌。
感受到那轻微的触碰,楚逸澜的身体猛地一僵,瞬间惊醒。
他抬起头,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茫然,在看清沈言己经醒来时,瞬间被狂喜与后怕交织的复杂情绪填满。
“你醒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沈言没有收回手,指腹依旧停留在那道狰狞又性感的疤痕上。
他看着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声音还有些虚弱,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我没事。”
“别怕。”
同样的话,和在剧痛的车里说的一样。
但此刻,从他清醒的口中说出,却带着截然不同的分量。
那不再是猎人对猎物掌控的宣言。
而是一种……平等的,带着温度的安抚。
楚逸澜的眼眶,在那一瞬间猛地泛红。
他抓住沈言还停留在他脸上的手,力道很重,仿佛要将那只手嵌入自己的骨血。
然后,他低下头,将那只手的手指,一根一根,放到唇边,落下一个滚烫的吻。
“听话。”
他的声音压抑着万千翻涌的情绪,最终只化为两个字。
“好好养着。”
那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近乎卑微的请求。
他怕了。
真的怕了。
沈言住院,以及《暗夜流光》剧组因他一人而停摆的消息,终究还是传了出去。
网络上,黑子们像是过年一样,开启了狂欢。
【笑死,我就说他是个资源咖吧,拍个戏还把自己拍进医院了?真当自己是金枝玉叶了?】
【装病耍大牌呗,还能是什么,这种糊咖的惯用伎俩了。】
【因为他一个人,整个剧组都停工,投资方的钱不是钱啊?太没有职业道德了!】
然而,奇怪的是,无论黑子们如何上蹿下跳,那些曾经在《极限心跳》和《暗夜流光》片场亲眼目睹过一切的工作人员,都保持了诡异的沉默。
他们忘不了楚逸澜抱着沈言时那失控的惊惶,也忘不了那辆迈巴赫是如何不要命地冲向医院的。
有些事情,远比“耍大牌”要来得震撼与复杂。
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陆铮提着一个看起来就很“首男”审美的大果篮走了进来。
他看到清醒的沈言,又看了一眼旁边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楚逸澜,难得地没有露出憨厚的笑。
他将果篮放在桌上,看着沈言,只沉声说了一句。
“身体要紧。”
“你的戏,我等你。”
这是他作为一个演员,能给出的,最郑重的承诺。
接下来的几天,病房里出现了一种微妙的和谐。
楚逸澜推掉了集团所有的会议,每天亲自守在医院,照顾沈言的饮食起居。
他会笨拙地削一个苹果,结果差点把自己的手给割了,最后削出来的苹果坑坑洼洼,惨不忍睹。
他也会在深夜,一遍遍地替沈言掖好被角,动作轻柔得不像话。
两人之间那种剑拔弩张、你来我往的狩猎游戏,不知不觉间,被一层温情脉脉的底色悄然覆盖。
就在沈言身体好转,医生批准他可以出院的这一天。
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个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套裙,戴着金丝眼镜,气场凌厉的女人,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
她一头干练的短发,眼神锐利如鹰,径首无视了病床上的沈言,目光精准地落在了楚逸澜身上。
她是林薇。
圈内传说中的铁血经纪人,以手腕强硬、护犊子闻名。
也是公司指派给沈言的新经纪人。
她看着楚逸澜,镜片后的目光没有丝毫畏惧,红唇轻启,说的第一句话,就让病房内刚刚升起的温馨气氛,瞬间凝固。
“楚先生。”
“如果你真的为他好,就不该把他养成一只金丝雀。”
“他的战场,在聚光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