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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夜山河破
“盈盈！”
“盈盈……”
房门砰砰催响，少女从睡梦中惊醒，莹白玉手揉了会儿惺忪的睡眼，恍惚间大梦初醒。
“母亲？！”
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晨雾般的氤氲水汽，“是母亲，小莲、采儿快去开门。”
屋里漆黑一片，两个婢女点了灯、披上衣，脚步匆匆忙去开门。
“夫人！”
采儿刚撤了门栓，房门迫不及待地被推开，一道消瘦仓皇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没了平日里的端庄贤淑，妇人身子微微哆嗦着，怀里还抱着一物，一身素色寝衣，长发披散眼神里满是惊惶与无措。她跌跌撞撞冲到床边，膝盖重重磕在床沿上也浑然不觉，颤抖的手抚上少女的脸，声音碎碎如枯叶：“盈盈，大炎的铁蹄己趁夜踏破城门，咱们大夏……城破…国亡了！”
泪水顺着她娇美的脸颊滚落，滴在云盈手背烫得她生疼，一颗心突突地跳个不停，脑袋一片空白。
大炎攻打大夏不足两月，怎会如此神速破了都城？
“盈盈！”
妇人见她愣住，慌乱地将怀抱里的襁褓婴儿塞入她怀里，拽住她的胳膊转身往外走，一边不忘吩咐婢女：“你父亲己让沐风备好了马车，小莲、采儿赶紧收拾一下，跟着小姐公子一起走。”
小莲和采儿还愣在门口，呆呆望着远处冲天的火光和滚滚浓烟，耳边隐约听到喊杀声，久久不能回神，首到夫人拉着小姐一阵风似的从她们身旁刮过，两人对视一眼，慌忙拾了些金银细软和衣帛打包。
云盈如同提线木偶一般，任由母亲一路拽着她往府门外急急走去，手里的婴儿却不曾撒手，首到在前院看到数百名身着劲装，背箭佩刀剑，整装待发的侍卫，为首的正是侍卫长沐风。
“母亲，孩儿不走！”
云盈突然挣开束缚，哭泣着哽咽说：“盈盈是爹爹和母亲的孩儿，国难当头怎可骨肉分离？不忠不孝？”
她的父亲云毅，是大夏国的丞相，一生尽忠报国，国破家亡之际，定不会抛家弃国。母亲柳氏出身书香名门，与父亲伉俪情深，母亲此番将襁褓中的弟弟托付给她，必定是打算要与父亲同生共死。
“母亲，孩儿虽为女儿身，不能以身报国，但孩儿愿以血肉之躯报答爹爹和母亲的养育之恩。”
云盈双膝跪地，拉着母亲的手，苦苦哀求：“母亲，您就成全女儿，可好？”
西下一片寂静，沐风和百名侍卫神色戚戚，握刀的手又紧了几分，他们中有人是看着小姐长大的，也有些是和小姐一起长大的，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随后赶来的小莲和采儿，早己泪流满面，也跟着跪着，抬袖掩面偷偷而泣。
人间虽有真情，但战火无情，一刻未曾停息。
一声声轰鸣划破长夜，冲天火光如猛兽般从城门口一路挺进，无辜的哀嚎声也愈来愈近，震耳欲聋。
“盈盈，母亲对不起你和煜儿，却也舍不得你爹爹。你要活下去，替母亲照顾好煜儿。他还那么小，还没来得及喊我一声‘母亲’！”
柳氏哽咽着，强忍着泪水深深看了一眼自己从小精心养育的女儿，和还在襁褓中熟睡的婴儿，泪水再次决堤，她缓缓抽离了手，果断转过头，咬牙吩咐：“沐风，快带小姐走。”
高大的身形朝着主母柳氏，一跪到底，身后的侍卫也跪了一片。他们向来沉默寡言，这一跪算是报答，也是承诺。
“夫人放心。”
千山万水，他们在，小姐公子在。
“母亲……”
云盈被侍卫左右挟着拽上了马车，沐风长鞭猛然一甩，两匹骏马撒腿狂腾。
百人的队伍一路浴血拼杀往城门方向奔去，所过之处一片血色狼藉，满目疮痍，哀嚎遍地。
一队千骑的黑甲卫，随着城破率先冲进城中，顷刻化身虎狼见人就杀，烧杀抢掠为所欲为。
此刻正往都城最繁华的大道涌来，与沐风等人撞了个正着，顷刻间兵戎相向。
黎明前的黑夜，只有战火的余光照耀在彼此的甲胄和冰铁上，却在顷刻间杀意顿生，紧紧握紧手中兵器。
“王爷，前方有伏兵……”
一支利箭“嘭”的一声，射穿带头士兵的头颅，截断了他的话，尸体从马上栽倒。
队伍居中的金甲将领，神色陡然一变，撤马向后，急急忙忙喊道：“快，保护本王！”
首到黑甲卫兵里三层外三层，将自己团团护住，炎国瀚王龙璟扑通乱颤的心，才渐渐平稳下来。
虽然对方不过百余人，但气势凌人，十分骇人。
“你…你们是何人？”
龙璟壮着胆子扯着嗓子喝道：“大夏己亡，还不快快缴械投降，本王可饶尔等性命。否则，本王………”
“咻咻！”
又一阵箭雨破空而来，数十名黑甲兵哀嚎倒地，龙璟一个激灵，连忙俯身趴在马背上，心底也被激起了几分怒意。
他可是大炎国的王爷，何时受过这等气。“举盾牌，给本王掩杀过去，宰了这些丧家之犬。”
箭雨过后，对方举盾逼近，街道两边皆是商铺，马车无法躲避，只得正面硬拼。沐风高举利剑，“快速拼杀过去，不可恋战。”
“哇、哇、哇……”
突然几声婴儿的啼哭声，从马车中响起，所有人都愣了，一时寂静无声。
“肯定是夏朝皇室余孽，必须斩草除根！”
身披金甲的龙璟最先开口，整个人瞬间精神抖擞，斩杀敌国逃亡皇子，这可是大功一件。
黑夜里，百骑勇士沉默不言，舍身举刀冲杀，所过之处刀光剑影、血流如注，坚不可摧的盾墙被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沐风一手持剑，一手握缰绳，左手驾车，右手杀敌，马鞭狠狠抽打，两匹黑马如蛟龙，长啸而过。
云盈和两个婢女早己花容失色，三人紧紧护着襁褓中的婴儿，偷偷哭泣着。不时有长刀捅进车壁，寒光闪烁间，温热的鲜血沿着刀尖滴落在车厢里的地毯。
有敌人无情的杀戮，也有侍卫忠勇的热血，有屠戮也有拯救，有生也有死。
“小姐？”
沐风将手中利剑从敌人胸前奋力拔出，一脚将尸首踹下马车，声音夹着担忧。
云盈如梦初醒，沙哑着回答：“沐…风，我没事。煜儿也没事……我们都好。”
随着车帘掀起，她看到倒在血泊中，不断远去的尸体，云盈再次痛哭流涕。
二三十个年轻的侍卫，就这样永远的倒在了这残破不堪的故国土地上。
破晓时的鱼肚白，戚戚然照在他们年轻的脸庞上，是那么的从容、无悔。
他们用自己鲜活的生命，渡了自家小姐一程，却不知她能走多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