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解剖室的无影灯亮得刺眼,惨白的光线将冰冷的瓷砖和金属器械照得纤毫毕现,也无情地剥去了生命最后的温度与尊严。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和福尔马林混合的刺鼻气味,足以让任何初来乍到的人胃里翻江倒海。不锈钢解剖台上,那具代号“七号码头浮尸”的男性躯体被彻底打开,暴露在冰冷的灯光下。脏器呈现出被海水长时间浸泡后的灰败颜色。孙玉龙站在观察窗前,隔着厚厚的玻璃,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他穿着一件干净的警用夹克,但那股码头带来的、混杂着雨水和海腥的湿冷气息,似乎还顽固地附着在他身上。他双手插在裤袋里,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盯着陈薇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陈薇戴着口罩和护目镜,只露出一双疲惫却异常专注的眼睛。她手中的解剖刀精准而稳定,动作一丝不苟。助手在一旁快速记录着。当解剖刀划开死者胃壁,将里面残留的内容物彻底暴露出来时,陈薇的动作停顿了。她弯下腰,凑得更近,用镊子仔细地拨弄着那些粘稠的、半消化的糊状物。孙玉龙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他知道她找到了什么。果然,陈薇首起身,隔着玻璃看向孙玉龙,眼神凝重地点了点头。她拿起旁边的麦克风,冷静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到观察间:“孙队,确认了。死者胃内容物里,除了部分未消化的食物残渣和大量海水成分外,还有那条金鱼的部分残余鳞片和组织。更重要的是,”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性,“呼吸道和肺泡内发现大量硅藻形态与海水样本完全一致,伴随典型的溺液泡沫和剧烈挣扎导致的喉头水肿、点状出血。死者是生前入水,活活溺死的。系他杀。”活活溺死。西个字像西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凿在孙玉龙的心上。胃里的金鱼,指甲缝里的渔网纤维,再加上这残酷的溺毙方式……这绝非普通的劫杀或意外。凶手在传递某种信息,或者说,在进行一场充满仪式感的虐杀表演。“渔网纤维呢?”孙玉龙对着麦克风沉声问。“实验室初步结果刚出来,”陈薇拿起旁边一份报告,“是聚酯单丝,旧式小型拖网常用的材料,强度高,耐腐蚀,但现在己经很少用了。纤维表面附着有微量的藻类和某种……蓝色结晶粉末,成分还在分析。”蓝色粉末?孙玉龙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细节。“死者身份有进展吗?”他追问。“面部损毁严重,常规比对困难。DNA样本己经送去数据库比对,指纹也在提取,需要时间。”陈薇回答,“不过,我们在死者左臂内侧靠近腋下的位置,发现一处非常陈旧的疤痕,形状很特别,像是……被某种带钩的利器刺穿后留下的贯穿伤。”贯穿伤?孙玉龙脑中闪过一道模糊的光,但一时无法抓住。就在这时,观察间的门被推开,技术科的老赵急匆匆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打印报告,脸上带着一丝发现线索的振奋:“孙队!有发现!你让我查的那个蓝色粉末!”孙玉龙立刻转身:“说!”“是种新型的致幻剂残留!纯度极高,市面上极少见,有个很邪门的代号,叫‘深海蓝调’。这东西最近一年才在黑市上冒头,价格贵得离谱,而且……”老赵压低声音,“据线报,这东西只在滨城几个最高端的私人会所和地下赌场里流通,普通毒虫根本接触不到!”“地下赌场?”孙玉龙眼神陡然锐利,“具体点!”“‘红龙鱼’!”老赵斩钉截铁,“这个名字最近在几个重点监控线人嘴里频繁出现!据说门槛极高,背景很深,专门招待那些玩得起的‘大鱼’,位置极其隐秘,在旧港区那边,很可能就在废弃的渔业公司仓库或者某条改装渔船上!而且,‘深海蓝调’是他们的招牌‘助兴品’之一!”“红龙鱼”……孙玉龙咀嚼着这个名字。胃里的金鱼……渔网纤维……旧港区……蓝色致幻剂……所有零散的线索,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瞬间指向同一个焦点!“‘红龙鱼’……”孙玉龙的声音冷得像冰,“查!给我挖地三尺,也要把这个鱼缸给我翻出来!重点排查旧港区所有可疑的废弃仓库、改装船只,特别是那些有大型观赏鱼缸或者养鱼设备的地方!另外,死者身上的陈旧贯穿伤,给我往十几二十年前的老案卷里翻,尤其是涉及渔业纠纷、码头械斗的!这伤疤,可能就是他的身份证!”解剖室惨白的灯光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那双眼睛深处,风暴正在积聚。胃里的金鱼,指甲缝里的渔网,活活溺毙的惨状,神秘的“深海蓝调”,还有这个藏在暗处的“红龙鱼”……一张充满腥气的网,正在滨城最阴暗的角落徐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