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之声的余韵仿佛还在死寂的慈宁宫回荡,混杂着宫门外万民“废妖后”的滔天怒潮,如同为这个腐朽的王朝敲响了最后的丧钟。太后口喷鲜血,软倒在华贵的凤椅旁,那张刻满怨毒与疯狂的脸庞被彻底失败的灰败笼罩,唯有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满地狼藉的玉玺碎片,如同濒死的毒蛇,依旧闪烁着不甘的寒光。柳如烟和高公公如同被抽去了魂魄,在地,瑟瑟发抖。
殿内,空气凝固如铅。跪伏在地的百官勋贵,如同泥塑木雕,惊魂未定地看着那方象征着至高权柄的玉玺化为齑粉,再看向那卷从玉玺核心滚落、被暗红色丝帛紧紧包裹的物事,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是惊惧?是贪婪?还是劫后余生的茫然?
苏半夏肩头的伤口火辣辣地疼,鲜血染红了月白的素衣,她紧紧抱着怀中昏睡的皇子,如同守护着最后的净土。萧烬寒站在她身侧,玄色蟒袍上沾染着尘土和血迹,他高大的身躯如同历经风霜的礁石,牢牢为她挡去所有窥探的目光和混乱的气机。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此刻正锐利地扫过全场,从昏聩的太后、崩溃的党羽,到跪伏的百官,再到那卷静静躺在玉屑之中的暗红丝帛,最后,落在了宫门外那汹涌澎湃、如同怒海狂涛般的民意之上。
民心如潮,怒卷宫阙!
这是足以掀翻一切腐朽根基的力量,也是此刻最锋利的武器!
萧烬寒缓缓抬起手,指向地上那堆价值连城、却沾满了阴谋与血腥的玉玺碎片,声音不高,却如同金铁交鸣,清晰地盖过了殿外隐约传来的呐喊,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诸位!”
“此物,名为玉玺。承载前朝余晖,亦引今朝血雨!”
“多少人,为其癫狂,为其丧命?多少阴谋,借其滋生?多少野心,假其名号?”
“它碎了!”
“碎得好!”
萧烬寒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断枷锁般的决绝和快意!他猛地俯身,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竟一把抓起地上最大的一块、尚带着玄鸟残翅的玉玺碎片!那碎片边缘锋利,割破了他的掌心,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温润的玉质!
“今日,本王便当着天下人的面,亲手葬了这‘前朝余孽’,葬了这‘祸乱之源’!”
话音未落!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
萧烬寒竟将手中那块沉重的玉玺残片,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地面!力道之大,远超方才的混战碰撞!
“咔嚓!哗啦——!”
本就布满裂痕的残片,在这万钧之力下,彻底化为无数细小的碎屑,如同飞溅的星辰,西散崩落!玄鸟的残翅在撞击中化为齑粉,彻底湮灭!
“碎玺安民心!”萧烬寒的声音如同惊雷,裹挟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一种近乎悲壮的宣告,响彻殿宇,“自今日始,再无前朝玉玺!再无所谓‘正统’之争!江山社稷之重,在民心!在社稷!在明君贤臣,而非一方冰冷死物!谁再敢以此物兴风作浪,蛊惑人心,便是天下共诛之敌!”
死寂!
比玉碎时更加彻底的死寂!
所有人都被萧烬寒这惊世骇俗、自毁“神器”的举动震得魂飞魄散!碎玺!当众碎玺!这不仅仅是砸碎了一块玉,更是砸碎了数百年来压在所有人头顶的、名为“正统”的无形枷锁!更是向天下宣告——这江山,从此只属于生息于此的万民!属于能承载民心、安定社稷的明主!
保皇派官员们抬起头,看着满地玉屑,再看看萧烬寒掌心流淌的鲜血和那双燃烧着绝绝火焰的深眸,眼中充满了巨大的震撼和一丝难以言喻的…释然与敬畏。周太傅等守旧派更是面如死灰,彻底失去了最后的依仗和挣扎的勇气。玉玺己碎,“正统”的魔咒被打破,他们赖以生存的权衡算计,瞬间失去了支点。
民心在宫门外沸腾,如同无声的应和。
萧烬寒不再看那些神色各异的官员,他缓缓转身,目光落在了苏半夏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上。他看到了她肩头染血的伤口,看到了她眼中那抹与自己心意相通的决绝。前朝玉玺己葬,这朝堂的漩涡,这权力的泥潭,己不值得留恋!
他抬手,从自己束发的玄玉冠中,缓缓抽出一支通体墨黑、造型古朴、仅在顶端镶嵌着一颗米粒大小、流转着幽蓝光泽墨玉的发簪。这是当年云妃留给他唯一的遗物,象征着母子血脉的羁绊。
“苏半夏。”他叫她的全名,声音低沉而郑重,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决断。
苏半夏抬眸,迎上他的目光。
萧烬寒一手握着那支墨玉发簪,另一只手,伸向苏半夏发髻。苏半夏没有闪躲,任由他动作。他极其轻柔地,从她简单挽起的发髻中,抽出了一支同样古朴、却是通体莹白、顶端镶嵌着一点温润白玉的素簪。这是他大婚之日,亲自为她簪上的王妃信物。
他一手持黑簪,一手持白簪。墨玉深沉如夜,白玉温润如月。
“前尘己断,旧物当焚。”萧烬寒的声音清晰无比,如同誓言,“今日,本王以云妃遗簪为凭,以王妃信簪为引,断此朝堂枷锁,葬此过往云烟!”
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
萧烬寒双手猛地合拢!
“咔嚓!”
一声清脆无比、如同玉磬碎裂的声响!
那支墨玉黑簪与白玉素簪,在萧烬寒掌心,被他硬生生地——从中折断!
簪断!盟约新立!
墨玉与白玉的碎片从他指缝间簌簌滑落,如同散落的星辰。他将那断裂的两截簪身紧紧攥在掌心,碎片锋利的边缘刺入皮肉,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染红了断簪,也染红了他掌心的旧伤。
“自今日起,萧烬寒只是萧烬寒,苏半夏只是苏半夏。”他举起染血的断簪,目光灼灼地看向苏半夏,眼中是抛却一切的决绝和一种深沉的、不容置疑的守护,“万里江山,不及你肩头一伤。千载权柄,难换你平安喜乐。此簪为证,天地共鉴!前路荆棘,刀山火海,我护你,踏过去!”
苏半夏看着那染血的断簪,看着他掌心不断渗出的鲜血,再看着他眼中那如同熔岩般滚烫、足以焚毁一切阻碍的决绝,一股巨大的暖流混合着酸楚,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鬼面神医的伪装、烬王妃的枷锁、双生蛊的隐痛…在这一刻,仿佛都被这染血的断簪斩断!她的眼中,第一次毫无保留地流露出浓烈的情感,有泪光闪烁,却比星辰更亮。
“好。”她只回了一个字,声音微哑,却重逾千斤。
就在这盟誓立下、情意交融的瞬间——
“呃!”
苏半夏和萧烬寒的身体同时猛地一震!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和剧痛,如同被点燃的引线,瞬间沿着双生蛊那无形的连接,狠狠贯穿了两人!那痛感并非来自伤口,而是源自血脉深处,如同有什么东西正在疯狂地挣扎、苏醒、想要破体而出!
双生蛊!竟在玉碎、簪断、盟誓的强烈刺激下,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剧烈异动!
萧烬寒闷哼一声,额角青筋暴起,强忍着那撕裂般的痛楚。苏半夏更是脸色煞白,肩头的伤口传来一阵诡异的灼热和麻痹感!阴九幽匕首上的蛊毒,竟被这双生蛊的异动引燃,开始加速侵蚀!
“王爷!王妃!”韩铁山和墨尘大惊失色,想要上前。
就在这时!
“叮铃…”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玉珠落盘的脆响,从那堆散落的玉玺碎片中传来!
只见那卷被暗红色丝帛包裹的物事,在方才萧烬寒碎玺的巨大震动下,包裹的丝帛松散开来,露出了里面的一角!
并非预想中的血诏残片或地图!
而是一个仅有鸽卵大小、通体呈半透明琥珀色、外形如同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的奇异种子!种子表面布满了极其细密、如同天然形成的冰裂纹路,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清冽纯净的寒气!这寒气与静妃药囊中冰魄草的气息同源,却更加精纯、更加古老!
冰魄凝晶!传说中的冰魄草母株所结的至寒之种!也是苗疆毒谷深处,培育真正冰魄草的唯一希望!更是彻底化解双生蛊毒、救治皇子的关键!
而在那种子下方,压着一片薄如蝉翼、颜色泛黄的陈旧丝绢。丝绢一角,用极其细密的针法绣着一个几乎难以辨认的、形似扭曲藤蔓缠绕着弯月的图案——苗疆毒谷最古老部族的图腾!
种子与地图!通往生路的最后指引!
苏半夏强忍着双生蛊和肩毒带来的双重剧痛,目光死死锁定了那枚散发着清冽寒气的种子!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然而,就在她心神激荡的刹那——
“噗嗤!”
她肩头那被阴九幽匕首划破的伤口,竟毫无征兆地爆开一小团暗紫色的血雾!一股阴冷刺骨、带着浓郁甜腥的死气,如同毒蛇般顺着伤口疯狂钻入!剧痛瞬间加剧,眼前阵阵发黑!
阴九幽的蛊毒,彻底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