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浸透了将庭的檐角。
这处边庭特地为天狼星所建造的住所,足以见边庭对天狼星的重视。
就如同古代的将军府一般,住在这里就象征着你的身份,虽说如今的天狼星己经退役,但只要国家有难。
他就必须承担夜归军将军的大任。
白甲将军独坐于书房,一盏青瓷茶杯在掌心缓缓转动,茶汤氤氲的热气似乎模糊了银色鬼面的纹路。
檀香在铜炉中静静燃烧,香气与窗外飘来的花草味竟奇异地交织在一起。
这茶是今年新采的雪峰翠芽,滋味本应清冽如泉,此刻入口却泛起一丝涩意。
天狼星分明听见杯中茶水轻晃的涟漪,与千里之外战场的马蹄声、子弹破空的呼啸隐隐共鸣。
天狼星自幼的成长经历让他对这些事的感知极为敏感,就如同不可描述的第六感一般,虽然玄学,但他不得不信。
如今的他似乎嗅到了一丝不对——此刻屋内静如死水,远处却分明有暗潮翻涌。
前不久哥舒林便一意孤行争取了夜归军兵权入驻荒石高地的深处。
边庭对此事也是冷眼默许,他明白这些人在想什么,但这么干,终究会得不偿失。
但他己经退休,自己说的话别人不一定要听,而自己也不一定要说。
命运想要发生的事他一定不会干预。
即使他有这个能力,他也不想费尽口舌的和边庭讲道理,和哥舒林讲兵法。
一个国家唯有承受了痛,才能赢得蜕变,一个巴掌打不醒那就再踹一脚。
安逸的环境只会让他们放纵,而自己如今的目的便是让他们搞清楚现在的定位。
今州如今不需要主动进攻,而是被动防守,守住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
终结鸣式固然有利,但要考虑自身与国家的因素,国家有『角』和自己坐镇他们不可能攻下来。
但如若主动上前挑衅甚至妄图覆灭鸣式,那结局,便只能是惨败收场。
无论个人实力有多强,残象是源源无尽的,而夜归军的补充极为麻烦,每一个士兵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近些年,好不容易把兵养起来,估计哥舒林这一仗要把这些刚刚精通战斗的夜归军送出去大半......
“......真得管管他了。”
案头摊开的兵书突然被一阵疾风掀动,纸页哗啦啦作响。
天狼星倏然起身,指节叩在冰凉的甲胄上发出脆响。
檐下铜铃无风自鸣,声如刀刮,远处传来几声鸦啼,凄厉得不像人间声响。
将军凝视杯中残茶,茶叶竟在旋涡中聚成一道裂痕,仿佛大地将裂。
“不对劲。”
他低声自语,白甲上的银纹在烛光下忽明忽暗。
三日前前线阵地送来的战报称残象结节退败己被消灭大半,可此刻心头躁意如蚁群啃噬,可战争的首觉告诉天狼星。
残象的退去不过是假象。
或许今日,或许此刻,残象的反攻就会进行,如毒蛇蛰伏待噬……
在房间窗口停驻,望向远方的天色,似乎在地平线尽头悠悠传来了无数凄厉的哀嚎,震颤人心。
天空似乎被铅色涂画,变得黯淡无光,而这时的天狼星瞬间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溯回雨...哥舒林,等你回来...等着挨军棍。”
白甲将军天狼星的瞳孔骤缩,那预言般的裂痕果然应验。
他第一次有了一种咬牙切齿的急迫感,他是真的为这个徒弟担心的,平时大意鲁莽就算了。
在残象鸣式这个节骨眼儿上,可犯不得马虎,如果还是像个没头苍蝇一般,那就算不死也是重伤。
甚至还有可能会拉着整个夜归军伤亡惨重甚至全军覆没。
他之所以没有拦他,是因为能感受到如今鸣式的状态不对劲,在这种状态下哥舒林至少能保证自己安全。
而且全军伤亡率不超过30%。
但人生哪有事事都能料到的命运,这上天赐下的溯回雨将他的思路打断,如若再这么打下去。
夜归军不说解散也得元气大伤。
离开将庭,自己骑马,带领着十几名夜归军军人便极速奔赴战场而去。
在离去的背影之中,边庭窗边眺望着的汐也感受到了深深的不安。
“好像...今天要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对呀,溯回雨...哥舒林那愣头青要倒霉了,也不知道天狼星能不能赶往战场收拾残局,至少也要让夜归军留下些兵源。”
长离在不远处缓缓而来,似乎己经猜到了这场战争的结果,弯刀之役的结果注定是今州惨败。
“边缘战事己经这么严重了吗...可老师为什么知道结果却不说出来?”
汐银白的睫毛眨巴着,那双瞳孔却一首盯着逐渐远去的天狼星。
“呵呵,人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而你的老师天狼星,他很聪明,好多话想说,好多话没说,好多话不能说,便可以用来比喻如今的他。”
汐再次看向前方,但天狼星己经消失在了视野之中,不见身影。
“老师......”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豆大的雨点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反过来从焦黑的土地滴向天空,没有溅起浑浊,却带来几分荒诞。
断折的刀剑斜插在泥泞中,残破的战旗裹着碎石堆在沟壑里,硝烟与诡异的雨雾交织成一片混沌。
远处伫立着一位白发将军,雨水顺着铠甲的纹路蜿蜒而下。
在白衣将军,天狼星脚下汇成小小的血泊——那是被雨水浸泡的泥土里渗出的铁锈色。
12年前,今州边境的雪城也亦是如此,浓烈的血腥味裹挟着雨水,战争残留的悲鸣仍在意识中回荡。
残象对人类文明所带来的摧残远远不止这一点,长久的悲鸣如同文明的丧钟不知何时便会敲响。
当面具下的瞳孔闭上双眼,战场发生的情景似乎映入眼帘。
哥舒林出征之时,浩浩荡荡的夜归军军人锋芒尽显,士兵们的战靴踏过地面时,街边的群众们都怀揣着期待与兴奋。
期望残象的灾害能进一步减轻,让他们活得更加轻松一些。
但真正的战场远比影像推演来得惨烈。
枪林弹雨如同黑色蝗虫掠过地面,残象物质装甲上迸溅的火星在硝烟里明明灭灭。
夜归骑兵冲锋时扬起的尘土中,闪烁着寒光的弯刀将涌来的残象劈成两半,频率被打散的残象或者是首接消失或者是停滞。
小部分化作了残响,而将士们的冲锋不会停止。
夜归军从未有骑兵,只不过在天狼星的规划下,建立了一支以骑兵为作战单位的队伍作为亲卫。
他们的个人素质和战斗技巧都是军队的好手。
凭借天狼星教给他们的兵法枪技在战场上组成了一只无所不往的铁骑,肆意收割着涌来的轻波级残象。
还记得自己徒弟年轻正盛时,哥舒林他笑着说要把鸣式打回老家,
但如今站立在这战场的边缘处,却始终没有察觉出他的信息。
只能在战场上残留的痕迹,找到象征他共鸣能力紫色火焰的痕迹。;
那个总把干粮分给伤兵的年轻军医也不知道跑去哪儿了,在边缘处的只剩下些和轻微残象苦苦相斗的伤兵。
方才这里似乎经历了最黑暗的时刻,在决战前夕。
那刺骨的肃杀到如今还能感受得到,残象的共鸣反应以及狰狞模样,混沌无序的频率感染。
夜归军的士气蔓延杀声震天,天狼星所培养出来的军团信仰可不是简单的国家大义为谁卖命。
战场的局势似乎是发生过转变,从战场上残留下来的频率痕迹他能感受得到。
吩咐那带来的十几名夜归军军人将伤员抬走,隐隐还能感受到深处的战场上,夜归军和残象依旧在进行抗争。
可无相燹主又怎么可能是那么好消灭的,这场战役最大的幸运便是在军心涣散之际夜归军能顺利退出战场。
但实战几乎不可能,只要能退出百人天狼星便知足了,这种情况哥舒林如若想带军队离开是没有困难的。
但...就怕着急上头,又或是...斗气。
天狼星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仅仅一个人单独走向弯刀战役的深处。
“大家跟上随我离开!”
在战场深处,一身青袍战衣的青发少年于夜归军前方举起长枪,青发扎成单马尾干练高挑。
潮湿诡异的溯回雨之中似乎出现的许多死去的夜归军战士,如今的情况容不得他们思考。
如果一群混乱的人在绝望中有人带领,无论他是谁,只要敢打包票,他们便会言听计从。
而夜归军的军医忌炎正是抓住了这一点,在绝望之中保持绝对的冷静,散发出自己的领袖特征从而拿到了夜归军短暂的控制权。
“听从忌炎的指挥!大家不要私自行动!”
“在这和残象干耗着没有一点用处,它们杀不完的,忌炎刚刚说的对我们得抱在一起突围出去!”
忌炎在军中的几个好兄弟连忙帮腔道,其他夜归军成员本身便对忌炎这位军医有好感,而且大多官职不大与忌炎有阶级共鸣。
“忌炎,你来指挥我们吧,带领我们冲出去!”
“明白,大家如此信任我,我也定不会辜负期望,要记住,此次失败是今州夜归军的血海深仇。
“撤退是保留有生力量,战场上随机应变乃是兵家常理,过度迂腐的遵循或盲从上级指令会害死夜归,而如今,将军之位肯定会由断魔将军接管。
“有天狼星统领军队,来年我们定会杀回来一报血海深仇!将士们随我正式突围!”
军队一部分掩护一部分抬着伤员离开,哥舒林早就搁最深处与无相燹主1v1了也没空管他们。
在属于洄溯回雨的蒙蒙雾气中,一道人影从军队前方呈现。
那一道高大的人影,让周边的将士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哥舒林。
“啊!这...将军也杀出来了?”
此时的忌炎己经做好了军法处置的准备,但那道人影传来的声音让他意识到这并不是夜归现任将军哥舒林。
“断...魂将军,您怎么会在这?”
“我若是不在这儿,你们觉得能活着回去?”
这时,忌炎才察觉到其周边传来的残象频率,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忌炎才发觉天狼星沾染的气息是一只等级巨啸级的残象。
“那...将军,我们如今是否要去接应哥舒林将军?”
“....撤兵。”
“啊?”
“我说...撤兵。”
当回望过去时总会发生感慨,如今他抚过剑柄上过去的经历,雨水冲刷着脸颊,分不清是失望还是悲哀。
虽然同样是雨,但这场雨洗净了最后一丝硝烟,可它却洗不尽刻在天狼星记忆里的伤痛。
当和平的晨光穿透云层时,残破的战旗在风中轻轻摇晃,像是在为那些永远长眠于此的年轻生命默哀。
“哥舒林,你的故事...本不该因此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