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云昭第一次使用镜渊的秘术,世人皆以为镜庐中人不会使这些邪术,其实镜庐镜渊本为一脉,所用术法尽然相似。
不过两个就像是镜子的两面,一面照人像,一面掩真容。
就像一个人,是魔是神,不过一念之间,镜渊的那些秘术,不过是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稍有邪念所练成,云昭不是不会,是不屑罢了。
应望安掂着龟甲,捡起地上的铜钱,在手帕上擦了擦,又将它们塞回甲壳里面。
太医院内,金伯的气息渐渐平稳,李洵在一旁清洗染血的纱布。
应望安进得屋内,见着躺在床上,手腕被包成粽子的金伯,开口问道:“李御医,这是?”
“放血”云昭和李洵的声音一同响起。
李洵微微侧头看着云昭,眼神耐人寻味,“没想到,镜师也会岐黄之术?”
云昭见着他的表情,以为他是同那些当差的一样,对自己镜师的身份瞧不上,低下头摆弄手指,淡淡地回了句:“会些医术,被官爷抓住时还能保住自己的一条狗命不是?”
应望安知道云昭是误会了,轻咳一声,“李御医不是这个意思,云掌事不要多想。”
云昭道:“诶,我可没说什么,别总是把事情说成是我小心眼。”
说罢便走到金伯床前查看情况。
她伸手拨开金伯的眼皮,里头的血丝己经散去,眼白己恢复如常,不过眼尾的一道细小的伤痕引起了云昭的注意,她刚想询问,就听到头顶传来李洵的声音,“你是想问这个伤痕是什么东西导致的?”
李洵递给她一方白布,里头包裹着一块尾指盖般大小的镜箔,“没猜错的话,他的其余几窍也有同样的东西。”
“封七取命,高阶镜术啊。”李洵的话如平地惊雷,炸得云昭脑子嗡嗡作响。
云昭警惕地盯着李洵。“你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封七取命?”
李洵挪开脚步,“我该问问你,怎么会以血锁魄的本事?”
应望安听着这两人的对话,满头雾水,“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云昭道:“封七取命,唯有破镜修为的镜师才能使得出的镜术,是以沾了镜师鲜血的镜箔划破人的七窍,一个时辰便可让人七窍流血而死,而镜箔随着鲜血的流出也会消失在死亡之人的身上,从而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李洵将帕子挂在竹竿上,“不愧年纪轻轻就做了掌事。”
云昭冷哼道:“那李御医,如何知道以血封魄之法?莫不是李大人也是我门中弟子不成?”
李洵轻笑道:“那倒不是,不过是十几年前救了个小童的命,她师傅告诉我的罢了。”
“门中秘术,是谁告诉你的?”云昭到这还没反应过来李洵话里的意思,“这门术法,在门中除了我师傅,便只有我知道。”
“喏,你也说了,你师傅知道。”李洵一边说一边取来银针,看样子是要二次放血。
“你!你说的小童,不会就是我?!”十八年前,大胤瘟疫横行,云昭也是在那一年得了病,濒死之时被师傅救下,从此跟着他做了镜师,不曾想今日竟然因为戏班一事,认识了多年前救自己一命的恩人。
李洵道:“十几年前的事了,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小童手臂上有一块儿形同镜花的烙印,那老头子同我说,这是她与镜师有缘,求着我救下了她。”
云昭忽然如鲠在喉,自己的右手手臂内侧,确实有一块半掌大的镜花烙印,“李御医,我——”
她话还未说完, 榻上的金伯忽然口吐黑血,面色青紫。
李御医赶忙下针,“应大人,取药。”
应望安得令,小跑着从太医院药阁里拿出一琉璃小盏递给他。
李洵吩咐两人把窗户床幔放下,不可露出一丝光亮,而后自己钻入床帏,命两人守在床外,不可让任何人接近。
床榻传来虫儿振翅的声响,云昭看了一眼一旁的应望安,他似乎对此并不意外,反而很镇定。
可眼下的情况紧急,自己也不好多问,只希望这李御医能把金伯救活,日后再问也不迟。
一炷香后,金伯突然发出大口喘气的声响,足足喘了七八下,终于停下。
李御医掀开床帘,只见他满头大汗,像是刚打了一场仗一样,“好了,命保住了,我去煎药,你们在这里候着,有什么事叫我。”
待他走远,云昭掀开床幔,金伯的呼吸己经平稳如常,面色也开始恢复,她心里松了口气,转头问起应望安:“这李御医何许人也?看起来用的医术可不同于旁人。”
应望安看着床角一片残留的虫翅,“他是离沛的后人。”
离沛,封脉宗宗主,当年先帝收复南疆时,惨遭敌人埋伏,下了蛊虫,若不是离沛出手,怕是历史上就不会有大胤王朝了。
先帝登基后,想要立封脉宗为国医,可离沛宁死不从,还带着众门徒自焚于先山谷中,先帝震怒,从此再无封脉宗。
云昭道:“封脉宗不是灭门了吗?他是如何活下来的。”
应望安道:“当年李洵以为离沛想要投靠官家,心中不满,离谷外出,西处治病救人,首到后来封脉宗自焚一事后,他才知道自己师傅和自己想的并不一样。”
可知道了又如何,再也回不去了,先山谷的一把大火,把封脉宗烧了个干净,也把李洵的家烧了个干净。
云昭道:“那他怎么会进宫,若是我,恨不得离得远远的。”
应望安叹了口气,“不是每个人都能放下的。”
云昭瞬间明白了他留在这里的目的,“那你,就没想过将此事禀报陛下?这可是大功一件。”
他摇摇头,轻笑:“在太卜署做龟甲师这么多年,我唯一不曾忘记的便是,人各有道,不可阻之。”
好一句人各有道,今日云昭算是对应望安有了些新的认知。
闲聊间,金伯醒了。
“我,我这是在哪儿啊。”
云昭挂起床幔,站在床头盯着他笑:“金伯,又见面了。”
金伯一头雾水:“我不是在大牢里吗?云掌事是来救我的?”
云昭不解:“救你?金老伯此话何意?好端端的,我救你作甚?”
金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忙补救:“我,我这不是想着云掌事向来明察秋毫,不愿清白之人蒙冤,还以为你是想还我清白。”
应望安在一旁道:“金伯,你清白与否,金吾卫自有分说,可你还能不能保住性命,可全都在你一念之间。”
听他这话,金伯有些害怕,“应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云昭道:“什么意思,我想你应该清楚,谢班主的死,我们可都查清楚了。”
金伯强装镇定:“查,查清楚便好,不知,两位大人查到什么了?”
云昭忽然俯身靠近,似笑非笑:“查到,他和你近日有冤,往日有仇。”
金伯被她瞧出一身冷汗,“你,你瞎说什么呢,班主待我不薄,我对他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与他有仇呢。”
云昭知道他一定是不会承认,将窥镜中看到的情况一字一句的说给他听,他越听,脸色就越差,差的快要和他先前濒死那般苍白。
云昭笑嘻嘻地说完,补充道:“怎么样,不如先说说那些戏服都去了哪儿?”
应望安搬来凳子,同云昭两人坐在床前,一人一杯茶,就等着金伯开口。
金伯看着眼前宛若门神的两人,自知事情瞒不过,垂下脑袋,缓缓说道:“我卖戏服,是为了给如儿赎身。”
云昭一口热茶喷在地上,“赎身?赎什么身?她在戏班里赚的盆满钵满,又受万人追捧,这样的日子,神仙都羡慕,还指望你给她赎身?”
金伯摇摇头:“两位大人有所不知,如儿虽然是戏班的当家花旦,可谢班主从来只当她是摇钱树,平日里对她面上捧着,背地里非打即骂。”
应望安道:“可我昨日问过小桃,你与柳姑娘的关系,可不是很好?她总瞧见你往柳姑娘的小楼下堆起扫完的枯叶。”
金伯道:“我是为了让戏班的人不要把我和她联系到一起,若是东窗事发,才不至于牵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