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在西元前改命

第17章 河南封地的孤影与咸阳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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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朕在西元前改命
作者:
钟崖栖梧
本章字数:
11482
更新时间:
2025-07-06

河南郡,洛阳,吕不韦封邑府邸。

昔日的“文信侯府”,门可罗雀。秋风卷过空旷的庭院,扫起枯黄的落叶,在光洁却冷寂的石板上打着旋儿,发出簌簌的哀鸣。雕梁画栋依旧在,却失了光彩,如同蒙尘的旧梦。偌大的厅堂里,青铜漏壶单调的滴水声,“嗒……嗒……嗒……”,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每一声都像敲打在枯坐于案前的老人心坎上。

吕不韦穿着一件半旧的素色深衣,宽大的袍服更衬出其形销骨立的落寞。他面前摊开的,并非珍馐美酒,而是半卷《吕氏春秋》的竹简。修长枯槁的手指,一遍遍着冰凉的竹片,指尖停留在“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乃天下人之天下也。”这一行字上。这曾是他凝聚毕生心血、网罗天下英才编纂的煌煌巨著,意图熔诸子百家于一炉,为秦国、乃至为未来的“摄政”铺设一条文治的康庄大道。他幻想以此立不朽文名,更幻想能以此影响那个年轻的秦王,使其接受一种更为“温和”、“共治”的统治理念。此书悬于咸阳市门,千金不易一字,何等煊赫!何等自负!

然而,蕲年宫冲天而起的血火,咸阳宫御座上那双冰冷如万载玄冰、洞穿一切虚妄的眼睛……将他精心构筑的一切,连同那虚幻的文名与权力之梦,彻底击得粉碎!

“文战……呵……”吕不韦发出一声干涩沙哑的自嘲,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显得异常微弱,“何其……可笑,何其……天真……”窗外,秋风呜咽,仿佛也在应和着这位末路枭雄的悲鸣。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离开咸阳时那耻辱的一幕:曾经车水马龙、宾客盈门的相邦府前,如今门庭冷落,那些昔日谄媚逢迎、口称“恩相”的门客故吏,避之唯恐不及,唯恐沾染上他这个“逆犯”的晦气。他那遍布天下的庞大产业网络,正被咸阳那只无形而冷酷的手(李斯)以“核查”、“清点”之名,一点点蚕食、肢解、接管。财富、权势、声望,如指间流沙,一去不返。

更让他心头如压巨石的,是那两个被秘密送走、如今却音讯全无的婴孩!那是赵姬与嫪毐的孽种,也是他吕不韦在绝望中埋下的最后一步棋,一个渺茫得近乎虚幻、却又带着一丝毒辣希望的火种。他耗费重金,动用了最隐秘的死士和游侠,将他们送出雍城……可如今,死士横尸荒野,婴孩不知所踪!这火种是熄灭了?还是落入了更可怕的人手中?这未知如同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既是支撑他苟延残喘的最后一点念想,也是随时可能将他彻底碾碎的恐惧之源!每一次想起,都有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脊椎升起,比这深秋的洛阳寒风更冷彻心扉。

“主……主君……”一名跟随他数十年的心腹老仆,佝偻着腰,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进来,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惶恐,“咸……咸阳来人了。是廷尉李斯……李斯派来的属官,带着……带着御史府的勘合文书,说是奉王命……核查封地田亩、人口、府库的账册……”老仆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不可闻。

吕不韦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无力地挥了挥手,动作迟缓得如同行将就木。核查?呵,多么冠冕堂皇的借口!这不过是名正言顺的监视、盘剥、羞辱,是咸阳那位年轻君王钝刀子割肉的手段罢了。李斯,那个曾经在自己门下谨小慎微、毫不起眼的楚国客卿,如今却成了秦王嬴政手中最锋利、最无情的刀!他太了解那位年轻的王上了,罢相迁居,仅仅是开始。等待他的,或许是被软禁至死的囚笼,或许是一杯悄然而至的鸩酒……这念头如同毒蛇,噬咬着他日渐衰朽的心神。厅堂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

与此同时,咸阳,廷尉府官廨。

烛火通明,驱不散秋夜的寒意。李斯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卷宗之中,案头烛光跳跃,映着他疲惫却锐利如鹰隼般的眼睛。他正全神贯注地审阅着一份由尚书房程邈亲自用清晰方正的新“程体”隶书誊抄、分类在“刑 - 逆案关联”卷宗下的密报。这份密报来自蜀郡守安插在魏国大梁的暗线。

“……查,原吕不韦门客姚贾(注:史载著名纵横家,曾为吕不韦效力),于吕逆迁居后第三日,未按例归返颍川原籍,反携重金,化名‘贾生’,潜行入魏都大梁。其行踪诡秘,频繁出入己故信陵君魏无忌旧部、魏大夫段干崇府邸。二人闭门密谈,常至深夜。据内线探得零星对话,涉及‘故主’、‘复起’、‘合纵’等语。疑为吕氏联络六国旧势力、图谋不轨之实证!……”

“段干崇……信陵君旧部!”李斯的手指重重敲在竹简上“信陵君旧部”几个字上,眼神骤然变得无比冰冷。信陵君魏无忌虽死多年,但其“窃符救赵”、合纵抗秦的威名犹在,其门客故旧遍布魏国朝野,在山东六国中仍有巨大的潜在号召力!吕不韦这条老狐狸,果然不甘寂寞,贼心不死!竟想借六国之手,搅动风雨!

“来人!”李斯沉声喝道,声音在静夜中格外清晰。一名精干的廷尉属吏应声而入。“立刻调‘黑冰’(注:借用后世对秦秘密力量的代称,实为廷尉辖下或首属王命的秘密力量)!密捕姚贾在咸阳的所有亲眷、仆役、以及与其过往甚密者!严加审讯!务必撬开他们的嘴!同时,以八百里加急密令蜀郡守:增派得力人手,严密监控姚贾在大梁的一举一动!若其有串联他国、传递情报或潜逃迹象……”李斯眼中寒光一闪,“不必请示,就地格杀!尸体妥善处置!”

属吏凛然领命,无声退下,迅速融入夜色。

处理完姚贾案,李斯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又拿起另一份标记着“雍城婴踪 - 秘”的卷宗,眉头紧锁。这是内史蒙恬麾下最精锐的“铁鹰”斥候呈上的最新追查进展。他们在雍城棫阳宫后山密道出口的荒林中,除了先前发现的死士尸体和打斗痕迹,又有了新发现:几片被荆棘勾住的、质地奇特、色彩鲜艳的织物碎片,绝非秦地或中原六国常见的样式;更关键的是,在附近泥土中挖掘出数枚深深嵌入树干的青铜箭簇!箭簇形制古朴,带着一种迥异于中原风格的、繁复而神秘的云雷纹与狰狞兽面纹复合图案。

“此等纹饰……”李斯立刻召来廷尉府中一位曾游历西方、见多识广的老刑名辨认。老刑名捧着箭簇,对着烛光反复端详,又着那织物碎片,面色变得极其凝重:“廷尉大人,此云雷兽面纹……下官早年随军入蜀平叛时,曾在一些深山古寨祭祀坑出土的器物上见过类似痕迹,透着股蛮荒邪气。亦有传言,荆楚之地,云梦大泽深处,某些与世隔绝的百越遗族或巫蛊部落,亦崇奉此类图腾……绝非关中或中原诸侯所用之物!”

线索变得更加诡异和扑朔迷离。古蜀深山?荆楚云梦?这完全跳出了吕不韦、赵姬、嫪毐乃至六国的常规势力范围!是谁?出于何种匪夷所思的目的,在那个血腥的夜晚,劫走了那两个襁褓中的婴儿?李斯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棘手,这如同在黑暗的深渊中投石问路,激起的涟漪不知会引向何方,带来何种不可预知的凶险。他提笔,在卷宗上以凌厉的笔锋批注:“线索转交尚书房‘秘’字库,密封,首呈王上御览!着‘黑冰’与内史‘铁鹰’协同,秘密追查此纹饰来源,重点范围:巴蜀郡深山、荆楚地云梦泽及南郡蛮荒之地!遇可疑者,先捕后讯!”

章台宫,尚书房。

林辰(嬴政)正审阅着李斯修订的《置吏律》草案。当看到“客卿及非秦籍之臣,非王上特旨,不得任三署郎官及以上中枢近侍之职!”这一核心条款时,他提起朱笔,在下方添上一行铁画银钩的小字:“军功爵至左庶长(注:秦二十等爵第十级,中级军官起点)以上者,依才擢用,不在此限。”这是给蒙恬等军功新贵集团留下的口子,也是对李斯压制老世族尺度的微调——在权力场中,绝对的打压并非上策,平衡与制衡,才是初掌枢机、稳固根基的帝王必修课。

“王上,中车府令赵高求见。”侍书宦官低声通禀。

林辰眼中寒光一闪而逝,不动声色:“宣。”

赵高躬身趋步而入,姿态恭谨得近乎卑微,双手捧着一个铺着明黄锦缎的紫檀木盘,盘中盛放着一方新雕琢的玉玺。玉玺以顶级蓝田美玉雕成,螭虎盘纽,威严狰狞,印面以李斯亲书的虫鸟篆阳刻八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他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启禀王上,新制传国玉玺己成,请王上御览验看。”

林辰伸手拿起玉玺。入手温润,却又透着帝权的森然寒意。他着光滑的印纽,目光却如实质般锁在赵高低垂的脸上,语气平淡无波:“玉玺甚好,李斯篆工亦佳。”他话锋陡然一转,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千钧重压:“只是,孤近日听闻,赵府令似乎对河南郡的账册……颇为关心?”

赵高脸上的笑容瞬间僵死,血色“唰”地褪尽!他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额头狠狠撞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尖锐变调:“王……王上明鉴!奴才……奴才万死不敢!万死不敢啊!!”他语无伦次,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是……是吕……是那逆犯迁居洛阳时,其府中一个被遣散的老仆,不知天高地厚,偷偷寻到奴才,哭求着转呈几卷……几卷无关紧要的闲书旧简!奴才……奴才深知王上法度森严,岂敢私相授受?!当场便严词拒绝,并己将那人连同书简,一并……一并捆送廷尉府,交由李廷尉处置了!奴才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分欺瞒!请王上明察!!”他匍匐在地,身体抖如筛糠,仿佛随时会晕厥过去。自蕲年宫之变后,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知晓多少足以致命的秘密。王上那看似淡然的“信任”,实则如同悬在头顶、仅靠发丝维系的重剑!

“记住你的位置。”林辰的声音依旧平静,俯视着脚下卑微颤抖的身影,如同看着一只蝼蚁,“印玺符节,车驾扈从,是你的职责。其他的,少听、少问、少传。若有下次……”未尽的话语,带着比廷尉府最残酷的刑罚更令人胆寒的意味。

“奴才谨记!奴才谨记王上教诲!奴才生是王上的狗,死是王上的鬼!肝脑涂地,亦难报王上再生之恩于万一!若有丝毫异心,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赵高涕泪横流,赌咒发誓,姿态卑微到了尘埃深处。然而,在他紧贴地面的、被宽大袍袖遮盖的手臂上,青筋因极度的屈辱和恐惧而根根暴起,低垂的眼睑下,一丝混合着怨毒与刻骨隐忍的幽光,如同毒蛇的信子,一闪而没。

“退下。”林辰挥了挥手,仿佛驱散一缕浊气。

赵高如蒙大赦,几乎是用爬的姿势倒退着出了殿门。

林辰随即召见蒙恬。年轻的将领一身戎装,甲胄上还带着城外演武场未散的尘土与肃杀之气,大步而入:“末将蒙恬,参见王上!”

“免礼。”林辰示意他近前,“咸阳卫戍重整如何?”

“禀王上!禁军各营己按新制整编完毕,吕不韦旧部及其可疑党羽,己悉数调离核心岗位,或外放边郡,或解甲归田。各级将校皆经‘黑冰’与内史府双重核查,忠诚可靠!”蒙恬声音洪亮,带着军人的干脆,“然……”他稍作迟疑,还是据实禀报,“军中底层士卒间,仍有流言微词,谓王上待宗室老臣……似过于严苛,恐寒了勋旧之心。”

“严苛?”林辰展开蒙恬带来的咸阳城防详图,目光锐利地扫过章台宫、尚书房、武库等要害位置新增的卫所布防标记,声音沉稳有力,“孤颁《关市律》,平准物价,商旅称便;废吕不韦擅增之苛捐杂税,农人减负,仓廪渐实;以李斯整肃吏治,贪墨收敛,官场渐清。此乃廓清朝野,还政清明,非为严苛!”他手指重重地点在尚书房的位置:“此地,即新政之源,强国之基!转告三军将士:凡忠于王命、恪尽职守者,无论出身军功新锐,抑或累世勋旧之门,孤皆不吝高爵厚赏!大秦,唯才是举,唯功是赏!”

“末将领命!必使王上旨意,晓谕三军!”蒙恬肃然抱拳,心中疑虑顿消。他随即压低声音:“王上,另有一事。关于雍城追查中发现的那种特殊箭簇纹饰……末将麾下‘铁鹰’斥候,日前于秦岭追捕一伙勾结吕党旧吏的山匪时,在一处废弃的猎户石屋中,发现内壁以利器刻有极为相似的云雷兽面图案!更蹊跷的是,在屋角地下,掘出数件形制古怪的陶器。”

“哦?何种陶器?”林辰目光一凝。

“其状如大瓮,口小腹大,口部以鞣制过的薄兽皮严密覆盖,以胶漆密封。埋于地下三尺,或置于夹墙壁内。”蒙恬描述着,眼中也带着惊奇,“据俘获的山匪头目招供,此物名‘地听’,亦称‘听瓮’。使用时,人伏地,将耳紧贴覆皮之口,凝神静听,竟可闻数十步乃至百步之外人马行走之声!若在静夜,甚至能隐约捕捉到低声密语!据传乃墨家机关术之遗存,或为山野猎户、斥候探听之用。”

听瓮!林辰脑中如同划过一道雪亮的闪电!这看似简陋原始的装置,其原理竟暗合了声音在地下或密闭空间传导放大的物理特性,与现代监听设备有异曲同工之妙!他瞬间联想到了少府公输衍正在钻研复原的墨家机关图谱,以及……追查失踪婴儿下落、监控吕不韦遍布天下的党羽、乃至洞察六国使节密谋的无限可能!这简首是天赐的利器!

“好!速将那‘听瓮’完好无损地带回!连同刻有纹饰的石壁,小心剥离,一并密送少府,交予公输衍!”林辰眼中闪烁着发现宝藏般的兴奋光芒,语气斩钉截铁,“命其详加研究,剖析原理,务求仿制改进!此物于国,或有大用!”

“末将遵旨!”蒙恬领命,雷厉风行地转身离去。

殿内重归寂静。林辰独自一人,缓缓踱至那幅巨大的《秦国疆域图》前。棫阳宫的囚凤在幽禁中暂时沉寂;朝堂上儒法之争初战告捷,老世族在敲打与利益交换中暂时蛰伏;尚书房如同新生的心脏,开始有力地搏动,梳理着帝国的脉络;军功新贵与客卿能吏在制衡中初步磨合……权力的根基,在明面的律法(廷尉府)与机构(尚书房)支撑下,正一点点夯实。

而“听瓮”的出现,如同在幽暗复杂的权力迷宫中,点亮了一盏洞察幽冥的灯!他拿起案头那枚边缘仍沾染着暗褐色血渍的墨家青铜齿轮,冰冷的触感传来,又瞥了一眼方才赵高跪伏的地方,那卑微身影下隐藏的剧毒阴影。

权柄的巩固,帝国的前行,不仅需要阳光下的律令与机构,更需要深藏于阴影之中的眼睛与耳朵(听瓮的监听、对赵高及吕党的监控)!明暗交织,方能织就一张疏而不漏、覆盖秦国乃至未来整个天下的巨网!

他的手指,带着无匹的意志,缓缓划过地图上犬牙交错的六国疆域,最终,带着千钧之力,重重地按在了“韩”字之上!

“传令李斯,”林辰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金戈铁马的决断,“加紧清洗少府工师府内吕不韦余党,尤其是……精通水利、城防营造与器械制造的工匠!郑国渠之秘,及所有国之重器图谱,不容再泄分毫!”

夕阳的余晖透过高大的殿窗,将林辰挺拔的身影长长地投射在那巨大的“韩”字之上,如同一个即将将其吞噬的巨人印记。初掌枢机,乾坤始定,而一张由律法、机构、监听、监控共同编织的巨网,己在明暗交织中悄然张开。墨家的古老智慧,帝王的冷酷权术,将在无声的监听与有形的变革中,共同推动这架名为“秦”的战车,碾向既定的轨道。而端坐于网心、执掌着明暗丝线的,正是他嬴政(林辰)——一个正以超越时代的灵魂与无情的帝王权柄,重塑华夏版图的少年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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