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谣林砚秋

第 6章 囤底的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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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黄土谣林砚秋
作者:
砚秋林
本章字数:
9240
更新时间:
2025-07-06

第六章 《囤底的粮》

第一节 囤顶的草与囤底的缝

老倔掀开粮囤顶的谷草时,草屑落进领子里。囤是用黄泥糊的,囤顶抹了三层麦糠,现在麦糠被老鼠咬得千疮百孔,露出底下发黑的泥皮。他伸手往囤底探,指尖触到冰凉的玉米棒,颗颗,像睡着的黄老鼠。

"老倔叔,公社的车快到了!"王满仓的声音从院外传进来,带着喘。老倔赶紧盖好谷草,用脚把囤边的浮土踢实。这囤是五八年大炼钢铁时砌的,当时说要"囤满粮,气死帝修反",现在囤顶的标语早被风雨剥得只剩"满"字,像个没说完的口号。

改花端着簸箕进来,簸箕里是筛过的瘪谷。"爹,"她压低声音,眼睛瞟着囤顶,"建国把您藏的玉米......"老倔没回头,用木锨把瘪谷往囤里倒:"知道了。"昨天半夜他就看见建国往牛棚搬玉米,麻袋在月光下像块黑炭。

牛棚方向传来牛蹄声。老倔知道是建国在倒腾玉米,心里像被牛蹄踩过。这玉米是他偷偷在自留地边角种的,藏在囤底三年,本想给二蛋留着,现在二蛋没了,玉米成了烫手的山芋。

王满仓冲进屋,算盘在腰间晃悠:"老倔叔,快!文书己经到村口了!"老倔把木锨往囤边一靠,锨刃上还沾着去年的玉米糁。他想起三年前饥荒,这把木锨曾用来挖过观音土,锨把上至今留着牙印。

第二节 麻袋角与牛槽缝

李建国把最后一袋玉米塞进牛槽时,麻袋角勾住了槽沿的裂缝。裂缝是前年老牛踢的,现在裂得更宽,能塞进手指。他蹲下来解麻袋,闻到牛槽里的草料味混着玉米香,像打翻了五味瓶。

"建国哥,好了没?"王满仓在牛棚外催,算盘珠子打得山响。李建国没应声,使劲拽麻袋,裂缝里掉出几粒去年的陈谷。他想起老倔藏玉米时的样子,半夜打着手电筒往囤底塞,像藏金条。

老牛在一旁甩尾巴,尾巴尖扫在麻袋上。李建国拍拍牛背:"老黄,委屈你了。"老牛哞了一声,舌头卷住他袖口的补丁。这补丁是改花缝的,用的是二蛋的小褂子,蓝布上还绣着朵残花。

囤顶传来脚步声,是文书在上面踩。李建国的心提到嗓子眼,手忙脚乱地往玉米上盖干草。干草里混着去年的麦芒,扎得他手背发痒。他想起小时候钻草垛捉迷藏,老倔总能一下子找到他,现在他却要帮老倔藏粮食,跟公社捉迷藏。

"建国哥!"王满仓的声音变调了,"文书让你去囤顶!"李建国最后看了眼牛槽,干草堆得像座小山,看不出底下藏着玉米。他站起来时,后腰撞到牛槽沿,裂缝里又掉出几粒谷,滚进他鞋窠。

第三节 囤顶泥与鞋窠谷

老倔爬上囤顶时,黄泥块往下掉。文书穿着蓝卡其布制服,蹲在囤顶抠泥缝,指甲缝里全是黄垢。"李老倔,"文书头也不抬,"这囤顶咋这么多缝?"老倔蹲下来,手指抹着泥缝:"风吹的,年头长了。"

文书哼了一声,掏出个小本子记着什么。老倔看见他本子上画着囤的图样,囤顶标着"损耗率30%"。"损耗率?"老倔心里咯噔一下,"去年才20%......"文书白了他一眼:"今年老鼠多。"

囤下传来王满仓的算盘声,打得飞快,像在追老鼠。老倔想起牛槽里的玉米,想起建国鞋窠里的谷粒,突然觉得这囤顶的泥缝,跟人心的缝一样,越抠越大。

"下去吧,"文书合上本子,"让李建国把囤底的粮扒开。"老倔爬下囤时,看见李建国站在囤边,脸色比囤顶的泥还黑。"爹,"他低声说,"您老......"老倔没理他,只是盯着囤底的木锨,锨刃上的玉米糁在阳光下闪着光。

王满仓凑过来,算盘珠子上沾着泥:"老倔叔,文书说......"老倔打断他:"知道了,扒粮。"他拿起木锨,觉得比往常重,每锨下去,都像在扒自己的心。

第西节 木锨刃与囤底光

木锨插进囤底时,惊飞了两只麻雀。囤底的粮面平平的,全是瘪谷,像铺了层黄灰。文书蹲下来捏起几粒,放在嘴里嚼了嚼:"嗯,还行。"老倔看着他的黄牙,想起王老二借红薯时的牙,也是这么黄。

李建国站在一旁,手心里全是汗。老倔知道他在想牛槽里的玉米,想那几麻袋粮食能不能躲过文书的眼。囤顶的阳光透过气眼照下来,在粮面上投下圆形的光斑,像面小镜子。

"李建国,"文书站起来,拍着手上的灰,"把囤底的粮装袋,过秤。"李建国答应着,拿起麻袋时,手指抖了一下。老倔把木锨递给他,锨刃在阳光下亮得刺眼。

王满仓在一旁记账,算盘打得"噼啪"响。老倔看着他鼻尖的黑痣,想起他昨晚在牛棚说的话:"建国哥,囤底的粮得留够数,不然......"不然怎样,他没说,但老倔知道,不然就是"瞒产私分",要开批斗会。

麻袋装满时,文书用秤钩子勾住袋口。老倔看见秤星在阳光下跳,像只不安分的跳蚤。"合计三千二百斤,"文书报数,"损耗率32%。"王满仓赶紧记下,算盘珠子响得更急了。老倔看着囤底剩下的瘪谷,突然觉得这损耗率,就像囤顶的缝,想多大就多大。

第五节 牛槽草与麻袋影

半夜老倔摸进牛棚时,月光从木缝里漏进来,照在牛槽的干草堆上。他跪在槽边扒草,手指被麦芒扎得生疼。老牛在一旁看着,眼睛在月光下像两口小井。

"老黄,"他低声说,"帮我看着点。"老牛甩了甩尾巴,算是回应。草堆下露出麻袋角,他拽了拽,麻袋纹丝不动,被牛槽缝勾住了。他想起白天建国解麻袋的样子,心里骂了句"兔崽子",却又忍不住笑了。

麻袋终于被拽出来时,发出"刺啦"声。老倔吓了一跳,侧耳听了听,窑洞里没有动静。他扛起麻袋往囤边走,麻袋勒得肩膀生疼,玉米在里面哗啦响,像在哭。

走到囤边,他放下麻袋喘气。月光照在囤顶的"满"字上,字己经模糊不清,像个没吃饱的肚子。他想起二蛋没了那天,囤里只有几把麸子,改花熬的粥能照见人影。

"爹?"身后突然传来声音。老倔猛地回头,看见李建国站在月光里,手里拿着油灯,灯芯爆着火星。

第六节 囤底月与老鼠洞

油灯光照在囤底,照亮老倔肩上的麻袋。李建国看着麻袋上的补丁,那是改花用裤腿补的,针脚细密,像她纳鞋底的样子。"爹,"他声音发颤,"您这是......"

老倔没说话,把麻袋往囤边靠。麻袋碰到囤壁,发出"咚"的一声。囤里的瘪谷被震得往下落,露出囤底的木架,木架上有个老鼠洞,洞口堆着玉米粒。

"老鼠洞?"李建国蹲下来看,洞里突然窜出两只老鼠,叼着玉米粒跑了。老倔看着老鼠跑向牛棚,想起白天文书说的"损耗率",突然觉得这老鼠洞,跟文书的账本一样,都是吃粮食的。

"爹,"李建国站起来,挡在囤前,"不能往回搬,文书......"老倔推开他,扛起麻袋就往囤里倒。玉米哗啦啦落进囤,声音在夜里格外响。李建国想去拦,却被老倔瞪了一眼:"我种的粮,我愿意!"

油灯掉在地上,灯油洒在囤底的玉米上。老倔看着金黄的玉米粒,想起二蛋第一次吃玉米饼的样子,小手抓着饼,吃得满脸都是。李建国蹲在地上捡油灯,手指碰到温热的玉米粒,突然觉得这囤底的月光,比窑洞里的油灯更亮。

第七节 玉米粒与算盘声

玉米倒完时,囤底堆起个小山。老倔用木锨拍实,玉米发出"咔嚓"声。李建国站在一旁,手里攥着油灯,灯芯还在燃烧。"爹,"他说,"明天文书要是......"

"爱咋咋地!"老倔把木锨往囤边一扔,锨刃插进玉米堆,像把刀。隔壁王满仓的算盘声突然响了,打得比白天还急,像在催命。老倔想起白天的损耗率,想起老鼠叼走的玉米粒,突然对着囤喊:"吃吧!都吃吧!"

李建国吓了一跳,油灯差点掉在玉米上。"爹,您小点声......"老倔没理他,只是盯着囤顶的"满"字。那字在月光下忽明忽暗,像个饿极了的嘴。

牛棚里传来老牛的蹄声,老倔知道是老鼠回去了。他想起刚才倒玉米时,有几粒滚进老鼠洞,心里反而踏实了些。至少老鼠吃的,是他种的粮,不是囤里的瘪谷。

王满仓的算盘声停了,接着传来咳嗽声。老倔知道他算完了,算的是"损耗率",算的是多少粮进了老鼠洞,多少粮进了人心。

第八节 囤边土与鞋印深

天亮时老倔看见囤边的土被踩实了,像没动过一样。他用脚蹭了蹭,露出底下的玉米屑。李建国从窑洞里出来,眼睛红红的,裤腿上沾着囤底的土。

"爹,"他递过一碗玉米糊糊,"喝了吧。"老倔接过碗,糊糊很稠,能看见玉米粒。他想起昨晚倒的玉米,想起老鼠洞,突然问:"昨晚......"李建国打断他:"昨晚我啥也没看见。"

改花端着菜盆出来,看见囤边的玉米屑,脸色一变:"爹,您......"老倔没说话,只是喝着糊糊。李建国给她使了个眼色,改花把话咽了回去,只是把菜盆往地上一放,发出"咚"的声。

王满仓背着工分簿走来,算盘在腰间晃悠。"老倔叔,建国哥,"他堆着笑脸,"文书说今儿再查囤......"老倔放下碗:"查吧。"王满仓看着他平静的脸,反而慌了:"您老......"

李建国站起来,拍着身上的土:"查就查,反正损耗率算好了。"老倔看着儿子的鞋印,印子踩在囤边的土上,比往常深,像要把玉米屑都踩进地里。

第九节 文书秤与囤顶风

文书来查囤时,带着杆大秤。老倔站在囤边,看着他把秤钩子扎进玉米堆,想起昨天扎麻袋的样子。秤星在阳光下跳,这次停在三千五百斤。

"嗯?"文书皱起眉头,"比昨天多了三百斤?"王满仓赶紧翻开账本:"不可能啊,昨天明明......"老倔插话:"昨天没扒到底,囤底还有。"文书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囤顶的风,风把囤顶的谷草吹得乱晃。

李建国站在文书旁边,手心又出汗了。老倔知道他在想老鼠洞,想昨晚倒回去的玉米。文书围着囤转了一圈,最后停在老鼠洞前。"这洞......"他用秤杆子捅了捅,"得堵上。"

王满仓赶紧答应:"是是,马上堵。"老倔看着他鼻尖的黑痣,想起昨晚的算盘声,突然说:"堵上干啥?老鼠也要吃饭。"文书和王满仓都愣住了,李建国拽了拽他的袖子:"爹,您别胡说。"

文书哼了一声,合上账本:"损耗率还是32%,多的三百斤,算'意外收获'。"王满仓赶紧记下,算盘珠子响得比昨天还快。老倔看着囤顶的风把谷草吹起来,露出底下发黑的泥皮,突然觉得这风,跟文书的算盘一样,想怎么吹就怎么算。

第十节 囤底粮与老鼠屎

过了半月,老倔在囤底发现了老鼠屎。屎粒金黄,像缩小的玉米粒。他用木锨把屎粒铲到一边,露出底下的玉米,颗颗,像没被老鼠咬过。

李建国蹲在囤边,看着老鼠屎:"爹,这......"老倔没说话,只是把玉米往麻袋里装。改花在一旁筛粮,筛出的老鼠屎堆成了小堆。"爹,"她低声说,"要不......"

"不啥?"老倔打断她,"老鼠能吃,人就能吃。"李建国突然站起来:"爹,我去换点细粮。"老倔看着他跑出去的背影,想起昨晚他偷偷往囤里倒的玉米,想起文书的"意外收获",突然觉得这囤底的粮,跟人心一样,藏着老鼠屎,也藏着好粮食。

王满仓来借粮时,看见囤边的老鼠屎。"老倔叔,"他捏着鼻子,"这粮......"老倔把麻袋往他怀里一塞:"拿去吧,老鼠没吃完的。"王满仓抱着麻袋,闻到里面的玉米香混着老鼠屎味,突然想起自己算的损耗率,算来算去,算掉的都是人吃的粮,剩下的全是老鼠屎。

傍晚老倔坐在囤边,看着夕阳把囤顶的"满"字染成金色。李建国背着细粮回来,额头上全是汗。"爹,"他放下粮袋,"换了二十斤麦面。"老倔"嗯"了一声,看着囤底剩下的玉米,突然觉得这囤就像个肚子,装着老鼠屎,也装着粮食,只要肚子没瘪,日子就还能过下去。

夜里老牛又在反刍,声音比往常更响。老倔躺在炕上,听见改花在厨房和面,面杖敲在案板上,发出"咚咚"声。李建国在院里劈柴,斧头每次落下都砸在同一个地方,像在砸囤顶的缝。他闭上眼睛,眼前全是玉米粒,金黄的,的,还有老鼠屎,小小的,金黄的,混在一起,分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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