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岁月静好的这一边,
夕阳彻底沉入海平线,夜幕温柔地笼罩下来。
白日里喧嚣的海滩只剩下海浪永不停歇的絮语,细碎的白沫吻着沙滩,又悄然退去。远处酒店的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倒映在墨蓝色的海面上。
林晚和亚历克斯并肩坐在柔软的沙滩上,身后是白日嬉闹留下的浅浅足迹。海风带着凉意,吹拂着林晚散落的长发。她抱着膝盖,下巴搁在手臂上,望着远处模糊的海天交界线。
“小时候,”她的声音很轻,被海浪声衬得格外柔和,
“我和妈妈住在伦敦一个很小的公寓里。冬天很冷,窗户总是漏风。妈妈那时刚接手画廊,常常忙到深夜。我就搬个小板凳坐在厨房门口,一边写作业,一边等她回来。每次听到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就觉得特别安心。”
她侧过头,对亚历克斯笑了笑,眼底有温暖的光,“那时候最开心的事,就是周末妈妈带我去美术馆,虽然看不懂那些画,但能和她待一整天,就觉得什么都好。”
亚历克斯静静听着,冰蓝色的眼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他伸出手,自然地揽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用自己的体温驱散海风的微凉。她身上淡淡的冷香混合着海水的咸涩,萦绕在他鼻尖。
亚历克斯的指腹无意识地着她圆润的肩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 “教我。”
“嗯?”林晚一时没反应过来。
“中文。”亚历克斯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孩子气的固执和期待,“最简单的。”
林晚愣了一下,随即莞尔。
她从他怀里微微首起身,在沙滩上随手捡起一根被海水打磨得光滑的树枝。“好呀。先教你打招呼,‘你好’。”
她用树枝在平整的沙地上,一笔一划,清晰地写下两个方方正正的汉字,然后指着它们念道:“Ni Hao。”
“这个太简单了,换一个。”亚历克斯不以为意。
林晚被他逗笑了,“那你说说看。”
亚历克斯凑近了些,眉头微蹙,薄唇笨拙地开合,试图模仿:“尼…豪?” 发音生硬古怪,带着浓重的美式口音。
林晚忍俊不禁,清脆的笑声在寂静的海滩上格外悦耳。“是‘你好’,”她耐心地纠正,放慢语速,“舌尖抵住上齿龈,‘你好’。”
亚历克斯抿着唇,像面对一道复杂的方程式,认真地又试了几次:“你…好?”“你好!”“你好!”一次比一次清晰,虽然依旧带着点僵硬,但那份专注和努力取悦她的样子,让林晚的心软成一滩水。
“很棒!”她毫不吝啬地夸奖,眼睛弯成了月牙。
亚历克斯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勾了一下,冰蓝色的眼眸里漾开一丝满足的光。“你的名字,”
他看着她,目光灼灼,“用中文怎么写?怎么念?”
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拿起树枝,在“你好”旁边,郑重地、一笔一划地写下两个汉字:林晚。
“林晚,”她指着第一个字,“林,means the wood。”又指向第二个字,“晚,means the night。”然后,她清晰地念出自己的名字:“Lin Wan。”
亚历克斯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的指尖,落在沙地上那两个充满东方韵味的字符上。
他学着林晚的样子,也捡起一根树枝,在旁边的沙地上,极其笨拙地、歪歪扭扭地临摹起来。
他的手指握着细小的树枝,像握着千斤重的笔,每一笔都显得那么吃力,线条生硬扭曲,完全失了汉字的神韵,写出来的“林晚”更像是两个张牙舞爪的小怪物。
林晚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和写出来的“杰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间全是明媚的笑意。
亚历克斯有些懊恼地扔开树枝,看着她笑得花枝乱颤的样子,冰蓝色的眼眸里却没有丝毫被嘲笑的恼怒,反而溢满了纵容和宠溺。他伸出手,惩罚性地捏了捏她笑得发红的脸颊
“不许笑。”
“好好好,不笑不笑,”林晚止住笑,眼底的笑意却依旧璀璨如星,“多练练就好啦,teacher Alex。”她故意拖长了调子。
夜色渐深,海风似乎也更凉了些。林晚往亚历克斯温暖的怀里缩了缩,犹豫了片刻,终于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Alex…能跟我说说…你妈妈吗?”
揽在她肩上的手臂瞬间僵硬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海浪声似乎也远去了,只剩下一种沉默。
亚历克斯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投向漆黑深邃的海面,下颌线绷得死紧,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那层厚厚的坚冰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了底下沉重。
就在林晚以为他不会开口,准备转移话题时,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如同被砂纸磨过,缓缓响起,打破了沉重的寂静:
“她…很美。”他艰难地吐出第一个词,目光依旧望着虚无的远方,仿佛在凝视着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影像,“像…阳光。喜欢画画,喜欢在花园里种很多白色的花。”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遥远的追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最深处挖出来的。
“那时候…家里很好。”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艰涩而冰冷,“后来…生意出了问题。很大,很麻烦。理查德,他变得越来越忙…不回家。电话也总是占线,或者…敷衍几句就挂断。”
林晚安静地依偎着他,能感受到他身体细微的颤抖和手臂肌肉的紧绷。她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握住了他放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她很难过。”亚历克斯的声音更低了,“她身体本来就不太好,后来…就病了。”
“我求他…求他回来看看她…陪陪她…哪怕一次也好…” 他吸了一口气,声音里充满了怨愤,
“可他一次也没有出现,等到最后…等到医院打来电话…妈妈…妈妈她…” 他再说不下去,身体微微发颤,紧握的拳头指节泛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林晚的心被狠狠揪紧了。
她转过身,伸出双臂,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环抱住他僵硬的身体。她将脸颊贴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上,感受着他心脏沉重而痛苦的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