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寒渊边缘的冷雾终年不散,如同巨大的灰白色幔帐,笼罩着这片死寂的海域。冰冷刺骨的海风卷着细碎的冰晶,抽打在的皮肤上,留下针扎般的刺痛。海水呈现出一种深沉的、近乎墨黑的蓝色,粘稠而沉重,仿佛不是水,而是凝固的绝望。这里是玄武宫的势力范围,极致的寒冷与死寂是唯一的法则。
林渊和小鲤的身影在嶙峋的黑色礁石间快速穿行。小鲤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因为寒冷和恐惧微微颤抖。她体内属于鲛人母亲的血脉在这片靠近北冥寒渊的海域异常活跃,却也如同黑夜中的灯塔,不断吸引着追猎者的目光。她紧紧抓着林渊的衣袖,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他们……又追来了!”小鲤的声音带着哭腔,细若游丝,却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惊惶。她猛地回头望向身后那片翻涌的、颜色更深沉的浓雾。
话音未落,三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撕裂了浓雾!
来人皆身着玄黑色的玄武宫制式法袍,袍袖宽大,绣着银色的波浪与玄龟纹路。为首一人身形高瘦,面色冷峻如万载寒冰,双目狭长,瞳孔是诡异的冰蓝色,仿佛冻结的深渊。他身后两人稍显年轻,但同样气息冰冷,眼神锐利如刀。三人周身弥漫着强大的水灵威压,脚下的海水在他们靠近时无声地冻结成坚冰,又随着他们的前行而碎裂、融化,周而复始。为首者袖口绣着三道银色波纹——正是玄武宫令人闻风丧胆的“御潮使”!
“孽种!窃取宫主血脉,还敢踏足北冥!”为首的御潮使声音如同两块寒冰摩擦,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深入骨髓的杀意。他的目光如同冰锥,死死钉在小鲤身上,那冰蓝色的瞳孔深处,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必杀的决心。
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三名御潮使同时出手!
“封!”
为首御潮使低喝一声,双手结印。一股肉眼可见的、带着霜白寒气的深蓝色灵力狂潮从他掌心喷薄而出,瞬间席卷了林渊和小鲤周围百丈的海域!海水发出刺耳的“咔咔”声,以惊人的速度冻结!不是普通的冰层,而是闪烁着幽蓝符文、蕴含着禁锢之力的“玄冰囚牢”!空气温度骤降,连呼吸都带着冰碴,林渊和小鲤的动作瞬间变得迟滞,仿佛陷入了粘稠的万年寒胶之中。
与此同时,另外两名御潮使手腕一抖,数条碗口粗细、通体漆黑、闪烁着金属寒光的锁链如同毒蛇出洞,带着刺耳的破空声,撕裂冰冷的空气,朝着林渊和小鲤的西肢与脖颈缠绕而来!正是玄武宫赫赫有名的刑具——“寒铁锁链”!锁链之上铭刻着古老的镇封符文,一旦被缠上,不仅肉身被禁锢,灵力也会被迅速冻结!
死亡的阴影如同北冥的寒潮,瞬间将两人吞没!
“林渊!”小鲤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那刺骨的寒意和锁链的死亡气息让她体内的鲛人血脉剧烈翻腾,恐惧几乎要将她淹没。
千钧一发之际,林渊眼中骤然爆发出惊人的灰芒!丹田深处,九个沉寂的混沌漩涡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轰然炸开!狂暴、原始、仿佛能吞噬一切又创造一切的混沌之力,如同决堤的灰色洪流,毫无保留地奔涌而出!
“开!”
林渊一声低吼,双臂猛然张开!九个深邃无比、缓缓旋转的混沌漩涡虚影,以他为中心骤然浮现!灰暗的漩涡深邃如宇宙黑洞,边缘扭曲着空间,散发出令万物归墟的恐怖吸力!《混沌初开》——全力发动!
九个漩涡疯狂旋转,产生的撕扯之力瞬间作用在冻结而来的“玄冰囚牢”上!那坚不可摧、闪烁着幽蓝符文的玄冰,在触碰到混沌灰雾的刹那,竟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构成玄冰的极致水灵法则,在混沌本源的冲击下开始紊乱、崩解!冰层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禁锢之力如同阳光下的冰雪,飞速消融!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几条缠绕而来的寒铁锁链,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和镇封符文的光芒,己经扑至林渊身前咫尺!
就在这生死一线,小鲤猛地一咬舌尖,剧烈的疼痛压下了恐惧。她看着林渊挡在身前的背影,看着那几条索命的锁链,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片冰冷海域所有的水灵之气都吸入肺腑,然后,张开了嘴。
没有歌词,只有一段空灵、悠远、仿佛自亘古深海传来的旋律,如同月下潮汐的低语,又如深海巨鲸的悲鸣,骤然在这片冰封的海域响起!
《潮生曲》!
这来自血脉深处的歌声,带着小鲛人全部的恐惧、眷恋与守护的意志,化作无形的音波,瞬间与林渊身周那九个狂暴旋转的混沌漩涡产生了不可思议的共鸣!
嗡——!
奇异的共振波纹以林渊和小鲤为中心,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大涟漪,猛地扩散开来!那九个原本各自为政的混沌漩涡,在潮生曲的牵引下,旋转的频率骤然同步!漩涡之间的灰暗气流疯狂交织、融合!
轰隆!
仿佛开天辟地的巨响在灵魂深处炸开!
一个难以想象的巨大领域瞬间成型,将林渊、小鲤以及冲来的三名御潮使全部笼罩其中!
领域之内,不再是冰冷死寂的北冥海域,而是一片……混沌初开的原始海洋景象!天空是翻滚不息的灰蒙蒙混沌气流,下方是汹涌澎湃、颜色不断变幻的液态能量!这能量之海时而呈现深邃的蔚蓝,时而化作炽热的熔岩红,时而又流转着星空的璀璨银辉!海水并非真正的水,而是由最精纯、最本源的水系法则与混沌之气融合而成的“太初源流”!整个空间充斥着一种蛮荒、浩瀚、仿佛万物起源的磅礴气息!
“太初海”领域!
在这片领域诞生的瞬间,规则被改写了!
林渊只感觉自己对水灵之气的感知和掌控力暴涨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心念微动,周围汹涌的“太初源流”便如同他肢体的延伸,磅礴的水灵之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而对面那三名御潮使的感受则截然相反!他们惊恐地发现,自己引以为傲、苦修多年的水系灵力,在这片诡异的“海洋”中,竟如同脱缰的野马,变得无比狂暴和难以控制!原本如臂指使的灵力,此刻却有了自己的意志,在经脉中左冲右突!
更令他们魂飞魄散的一幕发生了!
那几条己经扑到林渊面前、缠绕着镇封符文、足以冻结金丹修士的“寒铁锁链”,在冲入“太初海”领域的瞬间,如同烧红的铁条猛地插入冰水之中!
嗤——!!!
刺耳的白气疯狂蒸腾!锁链上铭刻的、代表着玄武宫无上冰封法则的幽蓝符文,如同遇到克星般剧烈闪烁,然后“噼啪”碎裂,化作点点冰晶消散!构成锁链本体的、号称万年不化的“北冥寒铁”,其坚硬冰冷的金属形态,在混沌本源与极致水灵法则融合的“太初源流”冲刷下,竟开始……融化!
是的,融化!
如同蜡烛遇热!漆黑的金属表面迅速失去光泽,变得暗红、软化,最终化作一滩粘稠、滚烫、闪烁着诡异暗红色泽的液态金属!那液态金属失去了所有寒意和镇封之力,如同几条被抽掉了骨头的毒蛇,软塌塌地垂落在翻涌的“太初源流”之中,很快被同化、吞噬,消失不见!
混沌之力,重塑能量形态!将象征绝对冰封秩序的“寒铁”,逆转为原始的、流动的液态!
“不……不可能!”为首的御潮使失声惊叫,他那万年寒冰般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冰蓝色的瞳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这颠覆认知的一幕,彻底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
领域之中,林渊如同这片混沌初开之海的主宰。他心念一动,周围汹涌澎湃的“太初源流”瞬间化作数条咆哮的灰色水龙,带着湮灭一切的气息,朝着三名心神剧震的御潮使猛扑而去!水龙过处,连空间都隐隐扭曲!
“保护他!”小鲤的歌声陡然拔高,变得尖锐而急促,充满了不顾一切的疯狂!她看到一条漏网的、由一名御潮使拼死凝聚的冰锥,正无声无息地刺向林渊的后心!那冰锥蕴含着对方毕生修为和极致的怨恨,速度快如闪电!
小鲤没有丝毫犹豫!她猛地闭上了眼睛,强行催动血脉本源!一滴比以往任何一颗都要大、都要璀璨、如同凝聚了星月光华的鲛人泪珠,瞬间从她眼角沁出!泪珠出现的刹那,小鲤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灰败下去,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撕裂了一块!
这颗泪珠没有坠落,而是被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屈指弹向那道偷袭林渊的致命冰锥!
泪珠与冰锥在空中相撞!
没有爆炸,只有一圈柔和却无比坚韧的湛蓝色光晕荡漾开来,将那阴毒的冰锥无声地消融、瓦解。
就在这颗本命泪珠离体、小鲤精神与血脉同时遭受重创的瞬间,林渊的识海如同被一道刺目的闪电劈开!
一段被深埋的、模糊而冰冷的记忆碎片,如同沉船般轰然浮出意识的海面!
…刺骨的寒风…雕梁画栋的宫殿一角…刺鼻的、混合着血腥与某种昂贵熏香的古怪气味…一个裹在明黄色襁褓中的婴儿,发出微弱如猫崽般的啼哭…襁褓被一只戴着黑色手套、袖口绣着繁复星纹的手接过…手套的主人微微侧身,露出一张冰冷而漠然的中年男子侧脸,额角隐约可见星辰纹路…他低头看了一眼襁褓中哭泣的婴儿,眼神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审视器物般的冷漠,嘴唇开合,吐出几个如同冰珠砸落玉盘的清晰字眼:
“此子混沌命格,戾气深重…留之,必破王朝龙气根基!”
那声音,冰冷,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正是钦天监正使,夜观星!
记忆碎片如同碎裂的镜子,瞬间消失。但那冰冷的审判,那“混沌命格,必破龙气”的断言,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印在林渊的灵魂深处!一股源自血脉最底层的寒意,混合着被彻底否定的愤怒与荒谬感,瞬间席卷全身,几乎让他维持不住“太初海”领域!
“呃!”林渊闷哼一声,心神剧震,领域一阵剧烈波动。那扑向御潮使的灰色水龙也随之一滞。
三名御潮使趁此机会,毫不犹豫地捏碎了怀中一枚深蓝色的玉符!
嗡!
一道强烈的空间波动瞬间爆发!一道连接着北冥寒渊深处的空间裂缝在他们身前撕开,散发出极致的寒气!三人如同惊弓之鸟,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与难以置信的骇然,狼狈不堪地跌入裂缝之中,瞬间消失不见!空间裂缝随即弥合,只留下刺骨的寒意和翻涌的混沌之海。
“太初海”领域缓缓消散,露出了原本冰冷死寂的礁石滩涂。
林渊站在原地,脸色异常难看,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残留着震惊与冰冷的怒火。他猛地回头,看向身后的小鲤。
小鲤己经软软地倒在一块礁石上,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那颗强行催动、保护了他的本命泪珠,在她身边碎裂成几瓣,失去了所有光泽,如同普通的琉璃碎片。每一次强行催动泪珠,消耗的不仅是灵力,更是她承载着珍贵记忆的魂魄碎片。
“小鲤!”林渊冲过去,扶住她冰冷的身体。看着她虚弱痛苦的模样,再想起刚才记忆中夜观星那冰冷的断言,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混杂着对伙伴的心疼、对自身宿命的愤怒以及对那高高在上钦天监的冰冷恨意——如同怒涛般在他胸中翻涌。
冰冷的北冥海风呼啸而过,卷起破碎的泪珠残片,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混沌之力在体内奔流,却无法平息那源自记忆深处的寒意与灵魂的震荡。夜观星那句“必破龙气”的断言,如同诅咒,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回响在林渊的耳边,与眼前小鲤苍白的面容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沉重而残酷的宿命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