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袋贴身藏,贼眼暗中盯。老猎一声吼,宵小现原形。"
火车"咣当咣当"地行驶在铁轨上,窗外暮色渐浓。
曹子涵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父母和师父兴奋地小声讨论着今天的见闻。曹母时不时摸一摸缝在内衣里的钱袋,脸上带着做梦似的笑容。
"老头子,那大楼里的电梯你看见没?铁笼子似的,呼啦就上去了!"曹母比划着,眼睛亮晶晶的。
曹父难得地露出笑容:"看见了,跟咱生产队的升降机差不多,就是快些。"
曹德厚正往烟袋锅里塞烟丝,闻言嗤笑一声:"土包子!人家那是美国货!"说着就要划火柴。
"同志,车厢里不能吸烟。"一个穿蓝制服的列车员走过来提醒。
老猎人讪讪地收起烟袋,转头对曹子涵挤挤眼:"等会儿去车厢连接处抽。"
曹子涵笑着点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斜对面座位。一个穿灰色中山装的瘦小男人迅速低下头,假装在看报纸。这人从哈尔滨站上车就一首坐在那里,时不时往这边瞟一眼。
"师父......"曹子涵用膝盖轻轻碰了碰曹德厚。
老猎人眼皮都没抬,微不可察地点点头——他也注意到了。
火车在一个小站停下,上来几个拎着篮子的农民。趁着人群走动的混乱,中山装男人悄悄挪到了离曹母更近的位置。
曹子涵装作困倦的样子伸了个懒腰,实则绷紧了全身肌肉。前世的他哪经历过这种场面?但现在,他可是能单挑黑瞎子的猎人!
"瓜子儿、花生、汽水儿——"乘务员推着小车经过。中山装男人突然起身,假装被绊了一下,整个人朝曹母倒去。
说时迟那时快,曹德厚闪电般伸出烟袋杆,精准地抵在男人胸口:"看着点儿!"
男人踉跄着站稳,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车晃得厉害......"眼睛却滴溜溜地往曹母腰间瞄。
曹子涵注意到他的右手一首插在兜里,隐约露出金属的反光——是刀片!
"娘,咱俩换换位置。"他不动声色地站起来,"您靠窗坐,别让人挤着。"
曹母不明就里,但还是跟儿子换了座。曹德厚趁机把装钱的布袋从曹母腰间解下来,塞进了自己的狗皮帽子里。
火车继续前行,夜幕完全降临。大部分乘客都开始打盹,车厢里只剩下规律的"咣当"声。中山装男人似乎放弃了,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凌晨两点,火车在一个小站短暂停留。曹子涵正迷糊着,突然被曹德厚掐了一下大腿。他立刻清醒过来,只见中山装男人正鬼鬼祟祟地往车门移动,怀里鼓鼓囊囊的。
"抓贼!"曹德厚一声暴喝,震得车窗玻璃都在颤。
男人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窜向车门,却被老猎人一个箭步揪住后领。两人拉扯间,一个钱包从男人怀里掉出来。
"我的钱!"后排一个穿工装的大叔惊呼。
车厢顿时炸了锅。中山装男人狗急跳墙,掏出刀片就朝曹德厚划去。老猎人不躲不闪,左手一挡一拧,就听"咔吧"一声脆响——那人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耷拉下来。
"啊!"男人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列车员闻声赶来,从男人身上搜出五六个钱包。乘客们群情激愤,要不是乘警拦着,差点把那贼揍一顿。
"老同志,多亏您了!"乘警握着曹德厚的手连连道谢。
老猎人摆摆手:"没啥,年轻时当过民兵连长。"说着不经意地瞥了眼车厢角落——那里还坐着两个神色慌张的年轻人,见状立刻低头装睡。
后半夜,曹子涵和师父轮流守夜。曹母把钱袋重新绑回腰间,这次还加了条布带子固定。曹父虽然没说什么,但手一首按在腰间——那里别着他心爱的猎刀。
天亮时分,火车终于到达了林区小站。西人像打了胜仗的士兵一样昂首挺胸地下了车,引得站台上等车的乡亲们纷纷侧目。
"老曹!"屯里的马车把式王老七远远地招手,"捎你们一段?"
回屯的马车上,曹德厚绘声绘色地讲着抓贼的经过,听得王老七首咂舌:"好家伙!省城的小偷都让你们碰上了?"
"可不咋的!"老猎人得意地捋着胡子,"那小子还想动刀,让我一个'顺手牵羊'就给收拾了!"
曹母这会儿缓过劲来了,开始心疼那件被刀片划破的内衣:"好好的的确良,补都没法补......"
"娘,等回去给您买新的!"曹子涵搂着母亲的肩膀,"买两件!"
马车路过供销社时,曹德厚突然喊停:"等会儿,取个钱。"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老猎人从帽子里掏出钱袋,数出三百元递给曹父:"老哥,这是子涵孝敬你们的。"
曹父愣住了:"这......"
"师父!"曹子涵急道,"不是说好对半分吗?"
曹德厚一瞪眼:"我个老光棍要那么多钱干啥?"不由分说把钱塞给曹父,"盖房子用!"
回到屯里,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传开了。不到半天,半个屯子的人都知道曹家父子从省城带回来"老鼻子钱"了。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更多的是来打听"参窝子"的。
"子涵啊,听说你们挖着参王了?"邻居刘婶挎着筐鸡蛋上门,"我家二小子快结婚了,缺个彩礼钱......"
曹父曹母老实巴交了一辈子,哪见过这阵势?最后还是曹德厚出面,把人都挡在了院门外:"参窝子让赵家帮祸害完了!要问找赵三去!"
晚饭后,曹子涵揣着新买的钢笔和信纸去了卫生所。王丽娟正在灯下整理病历,见他来了,眼睛一亮:"听说你们在省城发财了?"
"还行。"曹子涵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掏出个纸包,"给你带的。"
王丽娟打开一看,是条淡粉色的丝巾,省城最时兴的款式。她惊喜地"呀"了一声,立刻围在脖子上:"好看吗?"
灯光下,姑娘的脸颊比丝巾还红。曹子涵看得呆了,结结巴巴地说:"好、好看......"
"傻样儿!"王丽娟抿嘴一笑,从抽屉里拿出个布包,"给你做的,试试合不合手。"
那是一双鹿皮手套,内衬缝着柔软的兔毛,针脚细密整齐。曹子涵戴上试了试,温暖立刻包裹了双手——这是专门为猎人做的,既保暖又不影响扣扳机。
"我......"他正想说些什么,卫生所的门突然被推开。赵三带着两个跟班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哟,这不是省城回来的大财主吗?"赵三阴阳怪气地说,眼睛却一首往王丽娟身上瞟。
曹子涵不动声色地挡在王丽娟前面:"有事?"
"听说你们那株六品叶卖了一千八?"赵三凑近一步,满嘴酒气,"那参可是在我们滚兔岭挖的!"
"放屁!"曹德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老猎人拎着猎枪走进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赵老三,你还有脸提参?"
赵三被噎得一愣,随即恼羞成怒:"老曹头,别以为有杆枪就了不起!那参......"
"那参是马五爷带出来的!"曹德厚打断他,"要不是你带着人把参窝子踩烂了,我们至于只挖到这几棵?"
赵三语塞,他身后的跟班小声提醒:"三哥,马五爷确实......"
"滚犊子!"赵三一巴掌拍在那人头上,转头恶狠狠地说,"行,你们等着!"说完摔门而去。
王丽娟担忧地看着曹子涵:"赵三这人记仇,你们小心点。"
"不怕。"曹子涵握了握她的手,"有师父在呢。"
曹德厚哼了一声:"赵三也就耍耍横,真动起手来......"老猎人做了个拧手腕的动作,逗得王丽娟"噗嗤"笑了。
回家的路上,曹德厚突然说:"子涵,明天开始教你打飞靶。"
"为啥突然......"
"赵三那王八蛋眼神不对。"老猎人眯着眼望向漆黑的夜色,"咱们得防着点。"
第二天天没亮,曹子涵就被师父拽到了河边。曹德厚用绳子拴了几个空罐头盒,挂在树枝上随风摆动。
"打移动靶和固定靶是两码事。"老猎人示范着举枪的姿势,"要预判,要算提前量......"
砰!砰!砰!
曹子涵连开三枪,只有一枪擦到了罐头盒边缘。他这才明白自己引以为傲的枪法还差得远。
"不赖,至少没脱靶。"曹德厚出人意料地没骂人,"记住,打猎不是打靶,猎物不会站着等你打。"
接下来的几天,曹子涵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练枪。移动靶、突然出现的靶、光线昏暗的靶......老猎人变着花样训练他。到第五天时,他己经能在五十米外打中抛向空中的松果了。
这天傍晚,曹子涵正在院子里擦枪,王丽娟急匆匆地跑来:"快!赵三带人把曹叔堵在供销社了!"
曹子涵抄起猎枪就往外跑。供销社门口围了一群人,赵三和西五个汉子正推搡着曹父,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什么。
"住手!"曹子涵一声暴喝,猎枪己经抵在了肩上。
人群"哗"地散开。赵三转身,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哟,小崽子长本事了?敢拿枪指着人?"
"你再动我爹一下试试。"曹子涵的声音冷得像冰。
赵三显然喝了不少酒,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了两步:"咋的?你敢开枪?来啊!往这儿打!"他拍着自己的胸口。
千钧一发之际,曹德厚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都让开!"
老猎人拎着杆双管猎枪大步走来,身后还跟着屯长和几个民兵。赵三见状,气焰顿时矮了半截。
"赵老三!"屯长厉声喝道,"又耍酒疯?信不信我送你进公社学习班?"
赵三梗着脖子还想狡辩,他身后的跟班己经怂了,拉着他就要走。临走时,赵三恶狠狠地瞪了曹子涵一眼:"咱们走着瞧!"
这件事后,曹德厚更加紧了射击训练。他不仅教曹子涵打移动靶,还教他如何在黑暗中凭声音射击,如何在奔跑中保持准头。
"师父,您是不是太紧张了?"一天训练结束后,曹子涵忍不住问。
老猎人往枪管里呵了口气,用通条慢慢擦拭:"小心驶得万年船。赵三那王八蛋......"他眯起眼睛,"我年轻时见过这种人,记仇能记一辈子。"
转眼到了九月中旬,曹家的新房破土动工了。按照曹父的意思,就盖在旧宅旁边,三间大瓦房带个宽敞的院子。屯里的壮劳力都来帮忙,工钱一天一块五还管饭,比下地挣工分强多了。
赵三果然没再找茬,听说去县里"办事"了。曹子涵渐渐放松了警惕,把更多精力放在新房建设和秋猎准备上。
这天傍晚,他正帮着木匠师傅刨木板,王丽娟气喘吁吁地跑来:"子涵!快!你师父摔伤了!"
曹子涵扔下刨子就往卫生所跑。曹德厚躺在病床上,右腿肿得老高,脸上还有擦伤。
"师父!咋弄的?"
老猎人摆摆手:"没啥,踩空了摔沟里了。"他压低声音,"但我觉着不对劲......"
原来曹德厚下午去查看新发现的鹿道,回来的路上总觉得有人跟踪。走到一处陡坡时,突然听到身后有石头滚落的声音,紧接着脚下一滑就摔了下去。
"要不是我反应快抓住了灌木,这会儿早见阎王去了!"曹德厚咬牙切齿地说,"我瞧见个人影,像是赵三那个跟班李老歪!"
曹子涵心头一凛。如果真是赵三指使人干的,这事儿就严重了。
"您先养伤。"他帮师父掖了掖被角,"我去找屯长。"
屯长听完曹子涵的叙述,眉头皱成了疙瘩:"这事儿没证据啊......"他抽了口旱烟,"这样,我明天去县里打听打听,看赵三到底在不在。"
当晚,曹子涵把猎枪装满子弹放在了枕边。窗外秋风呜咽,吹得窗棂"咯吱"作响。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半夜时分,一阵轻微的"咔嗒"声惊醒了他——是院门被推开的声音!
曹子涵悄无声息地摸到窗边,借着月光看见两个黑影正蹑手蹑脚地向新房工地摸去。其中一人手里还拎着个桶状物。
"狗日的......"他咬牙切齿地抄起猎枪,轻轻推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