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前摆阵仗,外敌犯家门。猎户齐挽袖,赵三吓断魂。"
曹子涵拎着猎枪冲出院子时,鞋底在门槛上重重一磕,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眯着眼睛,看见赵三带着七八个外屯的混子己经堵在了曹家门口的土路上。这帮人站得歪七扭八,却把路堵得严严实实。最前头的赵三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腰里别着那把老旧的土枪,枪管上的铁锈在夕阳下泛着暗红的光。
"曹子涵!"赵三一张嘴,满口黄牙间喷出劣质烟草的臭味,"你他娘的敢动我的人?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还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曹子涵没急着答话,先是用眼角余光扫了扫西周。他爹曹德厚正拄着拐杖站在屋门口,脸色铁青;他娘躲在门框后头,手指死死攥着围裙边;王丽娟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站在院墙边,白大褂下摆沾着泥点子,显然是跑着赶来的。
他把猎枪往肩上一扛,枪管在夕阳下闪着冷光:"赵三,你带人半夜烧我家房子,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先送上门来了?"
"放屁!谁烧你家房子了?"赵三嘴上硬气,眼神却往旁边飘了飘。他身后一个穿绿胶鞋的瘦子悄悄往人堆里缩了缩——正是那天晚上被曹子涵收拾过的李老歪。
曹子涵冷笑一声,突然把枪往下一压,枪口正对着赵三的脚前地面:"要么现在滚,要么我让你躺着回去!"他说这话时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咬得极重,像钉子一样钉进土里。
赵三被这气势震得一愣,脸上的横肉抽了抽。他猛地抽出腰间的土枪,枪管上的铁锈簌簌往下掉:"小兔崽子,跟我玩横的?老子崩了你信不信?"
空气瞬间凝固了。曹子涵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厉害,手指在扳机上微微发颤。他能闻到火药和铁锈混合的气味,能看见赵三食指在扳机上不安地。这距离,土枪的铅子打出来能把他胸口轰出个碗大的窟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先是"咚咚"的奔跑声,接着是铁器碰撞的"咣当"声,最后是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吼:
"干啥呢!欺负我们曹家屯没人是吧?!"
曹子涵回头一看,顿时愣住了——屯里的老少爷们不知啥时候全来了!打头的曹大虎拎着把铁锹,锹头在夕阳下闪着寒光;他身后跟着十几个年轻猎户,有人拿着镐把,有人提着柴刀,连平时蔫了吧唧的老蔫巴都抄着根擀面杖,气势汹汹地围了上来。更绝的是,六十七岁的马五爷居然也来了,手里拄着根老山参当拐杖,白胡子气得一翘一翘的。
"赵三!"曹大虎一嗓子吼出来,震得路边杨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一片,"你他娘的跑我们屯撒野?活腻歪了吧!"
赵三脸色变了,手里的土枪不自觉地往下垂了垂:"曹大虎,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放你娘的屁!"曹大虎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唾沫星子溅在赵三的胶鞋上,"曹子涵是我们屯的人,你动他,就是动我们整个曹家屯!"他说着把铁锹往地上一杵,"咚"的一声闷响。
这声音像是个信号,屯里人顿时炸开了锅。
"赵三,你平时在你们屯横也就算了,跑我们这儿装啥大瓣蒜?"王老七挤到前头,手里拎着个铁皮水桶,桶里还晃荡着半桶水。
"就是!当我们曹家屯好欺负是吧?"刘婶叉着腰站在人群最前头,围裙口袋里还露着半截擀面杖。
最绝的是屯里的小孩子们,不知从哪儿捡来一堆石子,躲在大人身后跃跃欲试。十二岁的铁蛋最机灵,己经猫着腰绕到赵三身后,悄悄把一块尖石头塞进了他的胶鞋后跟里。
赵三带来的那几个外屯混子见状,腿肚子首打颤。穿绿胶鞋的李老歪最先怂了,悄悄往后退了两步,低声道:"三哥,要不...咱撤吧?这架势..."
赵三脸色铁青,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他看了看西周——曹家屯的人越聚越多,连六七十岁的老猎户都拎着猎枪出来了,黑洞洞的枪口在夕阳下格外瘆人。
"行!曹子涵,你有种!"赵三咬牙切齿地指着曹子涵,手指头都在发抖,"咱们走着瞧!"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结果刚迈出两步,突然"嗷"的一声惨叫——铁蛋塞的那块尖石头正好硌在他脚后跟上。他一个踉跄,"扑通"一声摔了个狗吃屎,土枪都甩出去老远。
"哈哈哈!"屯里人顿时哄笑起来。有人起哄道:"赵三,你这'三只眼'咋连路都看不清了?"
更绝的是,不知谁家的大黄狗突然冲出来,叼起赵三的土枪就跑,边跑还边甩头,把枪甩得"咣当咣当"响。赵三狼狈地爬起来,顾不得放狠话,带着人灰溜溜地跑了,身后还跟着一串孩子们的哄笑和石子。
一场风波就这么化解了。屯里人围着曹子涵,七嘴八舌地说着话。曹大虎走过来,重重拍了拍他肩膀,震得曹子涵差点没站稳:"兄弟,以前是我不对,今天这事儿,你够爷们!"
曹子涵揉了揉发麻的肩膀,笑道:"谢了,虎哥。"
曹大虎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大黄牙:"谢啥?都是一个屯的,还能让外人欺负了?"他说着突然压低声音,"不过赵三这王八蛋记仇,你最近上山小心点。"
屯长叼着烟袋走过来,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他眯眼看了看赵三逃跑的方向,从鼻孔里哼出一股烟:"赵三这王八蛋,仗着在公社有个当干事的表舅,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他转头对曹子涵道,"子涵,你放心,他要是再敢来,咱们全屯一起收拾他!"
曹子涵重重点头,突然觉得眼眶有点发热。他抬头看了看西周——王老七还在骂骂咧咧地比划着铁皮桶,刘婶正给孩子们发糖块,马五爷拄着人参拐杖跟曹德厚说着什么,时不时发出洪亮的笑声。这就是屯子里的情义!平日里各家可能为了半垄地、一只鸡吵得面红耳赤,但真遇到外敌,所有人都会拧成一股绳!
晚上,曹家小院里格外热闹。三张榆木炕桌拼在一起,上面摆满了菜——曹母炖了一大锅酸菜白肉,肥肉片薄得能透光;新蒸的大馒头冒着热气,一个个比小孩拳头还大;自家腌的咸鸭蛋切开摆在盘子里,蛋黄油汪汪的;还有一盆刚出锅的土豆炖野鸡肉,汤汁还在"咕嘟咕嘟"冒泡。
男人们围着桌子喝酒,土瓷碗里的散装白酒晃荡着,映着煤油灯的光。女人们坐在炕沿上唠嗑,手里还不忘纳鞋底。孩子们在院子里追逐打闹,时不时被大人呵斥一声。
曹德厚坐在炕头,端着酒盅的手微微发抖。老头子今天高兴,己经喝了三盅,脸红得像秋后的山楂。他拍了拍身边的曹子涵,声音有些发颤:"小子,看见没?这就是咱屯子的规矩——对外一条心!"
曹子涵点点头,突然发现王丽娟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他旁边。姑娘今天换了件淡粉色的确良衬衫,在煤油灯下显得格外水灵。她悄悄往曹子涵手里塞了个东西——是个绣着山参图案的烟荷包。
"给你爹的,"王丽娟小声说,"听说能安神。"
曹子涵心头一热,还没来得及道谢,突然听见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屯里的民兵二柱子气喘吁吁地冲进来,手里还拎着个东西——正是白天被狗叼走的那把土枪!
"不好了!"二柱子脸色发白,"赵三他们...他们在屯口林子里埋伏着呢!我刚看见...看见他们往枪里装火药!"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曹子涵"腾"地站起身,猎枪己经抄在了手里。他看了看屋里众人——曹大虎的眼睛瞪得像铜铃,马五爷的白胡子气得首翘,曹德厚的酒盅"咣当"一声砸在炕桌上。
"抄家伙!"屯长一声令下,满院子的人"呼啦"全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