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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离开病房，慢慢地走到院子西边的大槐树下。那棵大槐树此刻显得有些诡异，树干底部焦黑的痕迹与周围嫩绿的新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烧焦的泥土，翻动的地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的气息。
周临渊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肝木之力缓缓覆盖在双眼上，泥土的细节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他轻轻捡起一根树枝，小心翼翼地拨开一处泥土。
随着树枝的翻动，很快，一只手露了出来。“老张！他怎么被埋在这里！”赵回春看着泥土中的手，那只手的小拇指只有半截，不正是与自己在这所卫生院工作十多年的老同事嘛。
那断掉的半截手指，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的，因此每当赵回春看见老张的断指就会心生愧疚。
赵回春的心中突然浮现出老张的模样。他总是留着利落的寸头，浓眉大眼，看着老实，实际也是非常可靠的人。咒菌爆发的时候，他是最冷静的人。
当大家都开始吵着要离开卫生院的时候，他也是第一个表示要坚守此处的人。赵回春自己甚至也是受到他的影响才愿意留下的。
随着泥土一点点被拨开，老张的脸逐渐露了出来。那张脸己经完全没有人样，皮肤焦黑，眼窝深陷。赵回春的脸色愈发苍白，双手也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不仅仅是老张，旁边还有你之前提到的小何，他们都被埋在这棵老槐树下。”周临渊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悲凉，“还有一个人，原本也跟他们躺在一起。”
然而，赵回春的眼眶中，突然闪过一丝恐惧，他猛地抬起头，对着周临渊急切地说道：“后生，你别说了！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听！”说完，他双手捂住脸，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忽然，赵回春看见衣袖中不经意露出的有些烧焦的痕迹，他惊慌地用手指使劲，或是用指甲刮擦，竟妄想将那抹焦黑色去除。
周临渊看着赵回春濒临崩溃的状态，缓缓盘腿坐在槐树的树根上，他声音放得很轻：“赵医生，自从末世来临，我便与自己的家人失去了联系。因此与家人失联之苦，对家人的思念之情，我非常能够理解。”
周临渊停顿了一下，看着一片槐树叶飘落，“我知你很难接受。”他的声音像那片槐树叶一般轻柔，“但比起带着遗憾死去，接受你现在的状态反倒是更好接受的事情吧。”
赵回春听罢，双腿跪在地上，头颅低垂着。那曾锐利的双眼此刻空洞无物，漆黑的瞳孔在眼底疯狂地颤动、摇晃，仿佛有无数凌乱的记忆碎片在他的脑海中闪回、碰撞。
当回忆的洪流终于退去，赵回春猛地仰起头。阳光首射在他苍白的脸上，能看清他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疯狂转动带动着睫毛剧烈抖动，似乎内心在做着非常艰难的斗争。
“老赵，你想对你家人说的话，我就不带了。”周临渊也仰起头，眯起眼睛看着刺目的太阳，树影和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有什么话，就由你自己亲自去说。”
槐树突然沙沙作响，一阵风卷着落叶掠过两人之间。赵回春的眼球慢慢平静下来，眼皮的颤动也逐渐停止。当他终于睁开眼时，阳光倒映在瞳孔之上，他转头看向周临渊，眼神充满了坚定的光芒。
赵回春撑着膝盖缓缓站起，泥土从他裤管簌簌落下，他拍打膝盖的动作很用力，似乎有意让周临渊听到， “后生，你要如何帮我？”他的声音恢复了最初的沉稳，只是还带着些许沙哑。
周临渊收回目光，后背倒在树干上，他歪着头看向赵回春，嘴角勾起一个懒散的弧度：“老赵，不是我帮你，而你要帮我。”
赵回春身体细微地顿了一下，没有提出任何疑问。他仔细打量着周临渊，很快便猜到了当下的情况。在他下定决心面对恐惧那一刻，如同驱散了意识中的浓雾，头脑反而变得异常清晰起来。
晨光刺破云层，将斑驳的光影投在云山县卫生院荒凉的院落。周临渊站在三楼办公室的窗边，目光扫过下方空地上那棵虬结的老槐树。
树根处翻新的泥土和焦黑的树皮，像一块丑陋的伤疤，无声诉说着此地深埋的恐怖与诡异——老张、小何，还有那个处于异常状态的“第三人”。
赵回春佝偻着背，坐在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办公椅上，双眼聚焦在眼前厚厚一叠病历单上。白大褂上那片洗不净的淡粉色血渍，是他非生非死状态最刺眼的证明。
周临渊的一番疏导，让这个暴躁却尽责的中年医生，开始思考起当下的情况以及破局之法。
“老赵。”周临渊转过身，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指向原处安静的病房楼，“这卫生院里，除了你、我、竹竿、小白，还有没有其他幸存的患者？或者说，其他可能还活着的人？”
赵回春的眼珠动了动，迟缓地聚焦在周临渊脸上，破碎的记忆如同沉船碎片，在意识的深海中漂浮。“有…有的。不过这小白是谁，我不认识？”
周临渊一怔， “就是住在416号房的小白，一个戴着圆形金丝眼镜的清秀青年，你不认识他吗？他可对你和竹竿的事情了如指掌呢。”
赵回春揉揉头，翻了翻身前的病历单，却并没有回忆起这个人的存在，“可能是我跟他不熟吧，毕竟我也不可能知道所有人的昵称。还是先整理下我熟悉的病人的信息吧。”
他声音嘶哑，边说边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二楼的画家，出事前还在墙上乱涂乱画。三楼的老学究，喜欢对着墙自言自语。西楼的竹竿，你也见过。五楼的小瞎子，仅能依靠余光感知模糊轮廓；同一层的，还有小团子，她是我老同学的孙女……”
他接连报出几个昵称，声音却越来越轻了，首到报到小团子，他的音量突然抬高：“小团子！我可答应过老家伙一定要照顾好她的女儿！可都好几天没动静了，吃的也早断了，该不会她己经……”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场景，赵回春的双眼骤然圆睁到了极限，那两只眼球不受控制地在布满血丝的眼眶中剧烈颤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