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与你年年岁岁同往

第20章 录音笔里的“活不下去”与梧桐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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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愿与你年年岁岁同往
作者:
后知后觉的原佳佑
本章字数:
8930
更新时间:
2025-07-07

“……那天晚上……雨很大……我躲在衣柜里……听到……”

嘶哑的声音,带着少年人无法承受的沉重和恐惧,在冰冷寂静的病房里艰难地响起。许晏的目光死死盯着天花板上惨白的光晕,仿佛能穿透那层石膏板,看到那个雨夜衣柜外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樟脑丸刺鼻的气味。

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生生抠出来的,带着血沫和冰碴。他讲述着那个被父亲脚步声惊醒的夜晚;讲述着客厅里那几个穿着黑雨衣、如同索命恶鬼的男人;讲述着许星野被粗暴地按在墙上、发出绝望哭喊的单薄身影;讲述着许母咳出的那抹刺目的猩红;讲述着母亲在电话亭里那声撕裂心肺的“活不下去”的嘶喊;讲述着暴雨中许星野无声呐喊的口型和重重关上的车门……

他的讲述混乱而破碎,时间线颠三倒西,情绪在巨大的恐惧和更深的愤怒中激烈摇摆。有时会突然卡住,牙齿咯咯作响,身体剧烈颤抖;有时又会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中,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的控诉喷薄而出;更多的时候,是长时间的沉默,只有粗重压抑的喘息在病房里回荡,仿佛在积蓄着翻越下一座名为“痛苦”的山峰的力气。

陈律师坐在床边,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而沉静,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捕捉着许晏话语中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情绪的波动。他的笔在笔录本上飞快地移动,留下沙沙的声响,偶尔会打断一下,用极其冷静、不带任何感彩的声音追问关键的时间点、具体的动作细节、对话的原话。

“你确定听到你母亲在电话里喊‘活不下去’?”

“那几个穿黑雨衣的人,具体说了什么?有没有提到‘欠债’、‘还钱’?”

“你父亲那天晚上回家后,对客厅发生的事,有没有任何询问或反应?”

“你母亲在电话亭之后,再次出门前,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

每一个问题都像精准的手术刀,剥离着混乱叙述下的核心事实。许晏在回答这些问题时,身体抖得更厉害,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挣扎。他需要一遍遍强迫自己回到那些最黑暗、最不愿触碰的记忆片段中去。

林薇一首安静地站在床尾,双手紧紧交握在身前,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许晏,眼神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心疼和凝重。当许晏讲到母亲在救护车上用铁皮碎片在他手臂上刻下血淋淋的“永”字时,林薇的呼吸明显一窒,眼中瞬间涌上泪光,又迅速被她强行压下。当许晏讲到父亲冰冷地否认一切、将他踹飞撞在立柜角上时,她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下颌绷紧,流露出压抑的愤怒。

许晏的讲述终于艰难地推进到了那个最核心的夜晚——母亲深夜出走,他追到“树屋堡”,发现铁壁上刻下的“永”字,找到断裂的蝴蝶发卡残翼,以及……最关键的部分……

“……然后……我爸回来了……他看见我抱着罐子……他……他抢过去……摔了……”许晏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再次变调,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再次感受到了那巨大的力量将他踹飞、后背狠狠撞在冰冷柜角上的剧痛!他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侧腰,那里仿佛还在隐隐作痛。

“他……他踹我……这里……”许晏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颤抖地指向自己的侧腰和后肩胛骨的位置,“很重……我……我撞到柜子上……很疼……嘴里……有血……”

陈律师的笔尖停顿了一下,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他为什么踹你?在你描述的这个过程中,你有没有攻击或者反抗他?”

“没有!我没有!”许晏激动地嘶喊起来,泪水汹涌而出,“我只是……想护着罐子……我只是……想捡那颗蓝色的玻璃珠……他……他就……”巨大的委屈和恐惧让他泣不成声。

“那颗玻璃珠,是许星野留下的,对吗?对你很重要?”陈律师的声音依旧冷静,却引导着关键点。

许晏用力点头,哽咽着:“是……是她的‘宝石’……埋在铁罐里的……碎了……被他摔碎了……”

陈律师在笔录本上快速记录着,然后抬起头,目光极其郑重地看着许晏:“关于你母亲被送入安定医院,以及那个空药瓶。根据林社工提供的病历和你之前的叙述,你父亲声称是因为你母亲‘精神不稳定’、‘有自毁倾向’。你对此有什么看法?你认为那个空药瓶是怎么回事?”

终于问到了最核心、也最致命的问题!

许晏的心脏瞬间揪紧!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再次扼住了他的喉咙!空药瓶!那些消失的白色小月亮!母亲手臂上的血字!父亲冰冷的谎言!安定医院那如同监狱般的重症区!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他惊恐地看向林薇,眼神里充满了求助和巨大的恐惧——他怕!他怕说出真相后,父亲那如同实质般的冰冷报复!他怕自己也会被像母亲一样关起来!

“别怕,许晏。”林薇立刻上前一步,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她的手轻轻按在许晏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的肩膀上,“陈律师在这里,法律在这里。说出你知道的。为了你妈妈。”

林薇的触碰和话语,像一道微弱却坚定的电流,注入许晏被恐惧冻结的身体。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紧攥着的、装着蓝色蝴蝶残翼的透明封口袋,那小小的豁口,像一只无声呐喊的眼睛。他又感受到手臂上“永”字血痂下传来的尖锐刺痛。母亲泣血的嘶喊——“活下去!”“带你走!”——如同最后的战鼓,在他耳边疯狂擂响!

勇气!

他需要勇气!

许晏深深地、颤抖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夹杂着浓重的消毒水味,灼痛着喉咙。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恐惧依旧浓重,但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如同困兽般的决绝光芒,正在瞳孔深处燃烧!

他不再看任何人,目光越过陈律师的肩膀,投向病房那扇紧闭的门,仿佛穿透了厚厚的墙壁,看到了那个如同阴影般笼罩着他整个童年的、冰冷的身影。

“药瓶……”许晏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力量,“……是我藏的。”

陈律师和林薇的目光瞬间聚焦!

“之前……在我妈床头柜抽屉里……我发现的……白色的药片……很多……”许晏艰难地、一字一句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在滚烫的烙铁上行走,“我……我怕……怕她……像许星野妈妈那样……”他停顿了一下,巨大的痛苦让他的声音再次哽咽,“所以……那天晚上……趁她睡着……我把药片……和那个瓶子……藏起来了……藏在客厅……那个立柜里……旧毛衣下面……”

病房里死寂一片。只有许晏沉重的喘息声和窗外骤然加大的风声。

“然后……我爸回来……吵架……他踹我……我撞到那个立柜……”许晏的声音带着巨大的后怕和一种洞悉真相的冰冷,“后来……在救护车上……那个药瓶……就在我病床底下……空的!盖子开着!里面的药……没了!”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陈律师,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控诉而颤抖:“是她……是我妈……在救护车上……在我昏迷的时候……她拿走的!她一首攥着!她没吃!她带走了!她带去了安定医院!我爸……他说谎!他骗人!他不是送她去静养!他是要把她关起来!像关疯子一样关起来!他不让我见她!他想把我送走!他想毁了我们!”

积压了太久太久的控诉、愤怒和恐惧,如同火山般在这一刻彻底爆发!许晏的声音嘶哑而高亢,带着哭腔和一种近乎崩溃的绝望!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波动而剧烈颤抖,监护仪上的心率数字再次开始飙升,发出短促的警告声!

“嘀嘀嘀嘀——!”

“冷静!许晏!深呼吸!”林薇立刻按住他,焦急地看向陈律师。

陈律师的脸色从未有过的凝重。他迅速按下录音笔的暂停键,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许晏激动的脸和监护仪上报警的数字。他没有立刻追问,而是快速地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透明的物证袋,里面装着的,赫然是那个许晏无比熟悉的、没有标签的深棕色玻璃药瓶!瓶口残留的白色粉末痕迹清晰可见!

“是这个药瓶吗?”陈律师的声音低沉而极具压迫感。

许晏看着那个冰冷的玻璃瓶,如同看到了母亲绝望的囚笼,用力地、重重地点了点头!泪水决堤般涌出。

陈律师的目光又落在许晏手臂的绷带上:“这个伤口,是你母亲在救护车上留下的?”

许晏再次点头,泣不成声。

陈律师沉默了。他摘下金丝眼镜,用力捏了捏眉心,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沉重和愤怒。几秒钟后,他重新戴上眼镜,目光锐利地看向许晏,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你提供的证词,尤其是关于家庭暴力、你母亲被强制收治的动机、以及这个关键药瓶的线索,极其重要!这将彻底改变明天听证会的走向!我会立刻整理,并申请在听证会上作为核心证据提交!同时,我会以你母亲可能遭受非法强制医疗和监护权滥用为由,向法院申请紧急人身保护令和独立的司法精神鉴定!”

**人身保护令!**

**司法精神鉴定!**

这两个带着强大力量的法律名词,像两道惊雷,劈开了病房里绝望的阴霾!

许晏布满泪水的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像溺水者终于看到了岸边的灯塔!

陈律师站起身,开始快速收拾笔录本和录音笔,语速极快:“林社工,请你立刻联系医院,确保许晏今晚的安全和情绪稳定!我会连夜准备材料!明天听证会,必须一击必中!”

林薇用力点头,眼神同样充满了战斗的光芒:“明白!我会守在这里!”

陈律师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病床上因为巨大的情绪波动而虚弱不堪、却又眼中燃起微弱希望的许晏,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像一阵风一样,拎着公文包大步离开了病房。皮鞋声在走廊里迅速远去,带着一种分秒必争的紧迫感。

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许晏急促的喘息和监护仪逐渐平复的“嘀嘀”声。巨大的情绪宣泄过后,是几乎虚脱般的疲惫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他无力地靠在枕头上,冷汗浸透了头发,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林薇倒了一杯温水,小心地扶着他喝了几口。温热的水流滋润了干涸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做得很好,许晏。”林薇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却充满了欣慰和力量,“你比你想象的勇敢得多。你妈妈……一定会为你骄傲。”

许晏没有说话,只是疲惫地闭上眼睛。手臂上,“永”字血痂的位置,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掌心,那片冰冷的蓝色蝴蝶残翼,依旧被他死死攥着。

就在这时,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猛地睁开眼睛!眼神里充满了急切!

“林阿姨……”他的声音虚弱而急促。

“怎么了?”林薇立刻凑近。

许晏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伸向枕头底下,摸索着。那里,是他藏东西的地方。片刻,他掏出一个用旧手帕仔细包裹着的、小小的、方形的物体——一个老式的、银灰色的录音笔!

林薇的瞳孔骤然收缩!

许晏颤抖着,将那个冰冷的录音笔,极其郑重地、如同交付自己心脏一般,塞进了林薇的手中!

“这个……”许晏的声音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嘶哑,“那天……电话亭……我妈……哭的时候……我……我录了一点……”

林薇的手猛地一颤!如同接过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她低头看着手中那个小小的、冰冷的录音笔,又猛地抬头看向许晏!

少年苍白虚弱的脸上,布满了冷汗和泪痕,眼神却如同燃烧殆尽的灰烬里最后一点火星,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和……一丝微弱的、近乎哀求的希望。

窗外的风声更大了,如同呜咽。密集的雨点终于砸落下来,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玻璃窗。窗边那株高大的梧桐树在风雨中疯狂摇曳,无数枯黄的叶片被无情地撕扯下来,如同断翅的蓝色蝴蝶,在冰冷的雨幕中旋转、坠落,最终被浑浊的泥水吞没,发出细碎而绝望的声响,如同无数颗摔碎的玻璃珠,滚落在无边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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