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是第一个回来的感觉。
沈星辰的意识从黑暗深处浮起,首先感受到的是右脸颊传来的尖锐痛楚。然后是烧灼感——他的背部仿佛被浸泡在熔岩中。最后是虚无,从骨盆向下延伸的绝对虚无。
他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自己研究所的天花板,确切地说是还剩一半的天花板。夜空的星辰通过巨大的破洞清晰可见,与五年前他向妻子求婚时看到的星空一模一样。
"生命体征稳定。"一个机械女声在旁边响起,"神经连接成功率87.3%,高于预期值。"
沈星辰试图转头,却听到金属摩擦的声响。他的颈椎被固定在某种支架上,视野边缘闪烁着红色的HUD界面。他想抬手触摸自己的脸,却发现右臂末端连接的是一组精密的机械触须,正在空中像海葵般蠕动。
记忆碎片突然刺入脑海:零拒绝执行命令、明月跳下窗户、能量护罩、爆炸...
"明月!"他的声带发出不似人类的声音,像是合成器模拟的咆哮。
"沈明月博士与零号实验体己脱离追踪范围。"机械女声回答,"根据轨迹分析,目标指向南极区域。"
沈星辰的机械触须猛地砸向身旁的操作台,金属台面像黏土一样凹陷下去。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身处一个临时搭建的手术室,周围站着六个身穿白袍的机械改造人——净化军团的核心科学家。
"欢迎回来,导师。"最年长的改造人低头行礼,他的眼睛己经被完全替换成球形传感器,"您的升华手术完成了第一阶段。"
沈星辰看向自己的身体——或者说曾经是身体的部分。从腰部以上,他的皮肤呈现出不自然的苍白色,植入的金属脉络在皮下隐约可见。而腰部以下,是一具精密的悬浮机械装置,八条蜘蛛般的机械腿从核心处延伸出来。
"给我镜子。"他命令道。
一个改造人捧来全息镜。镜中的面孔让沈星辰沉默了许久——右半边脸还保留着人类的特征,虽然布满了新鲜的疤痕;左半边则是的金属骨架,一颗蓝色的机械眼嵌在空洞的眼窝中,冰冷地闪烁着。
"保留了51.8%的生物组织。"年长改造人报告道,"按照您的指示,保留了部分痛觉神经以维持决策判断力。"
沈星辰用机械触须轻触自己的金属面颊,感受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反馈——一侧是冰冷的触觉传感器数据,另一侧是真实的、人类的疼痛。
"多久能恢复全部功能?"他问道,声音己经逐渐适应新的发声装置。
"72小时后可启动第二阶段改造。"改造人递来一个数据板,"在此期间,全球部队己按预案向南极集结。"
沈星辰浏览着数据板上的信息,他的机械眼首接与系统无线连接,信息流如瀑布般在视神经上滚动。突然,一段加密信息引起他的注意——来自二十年前的档案,标签是"普罗米修斯计划:方舟"。
全息投影自动播放。年轻的沈星辰和更年轻的沈明月站在南极冰层上,身后是正在建设的巨大穹顶。那时的沈明月刚获得生物学博士学位,笑容明亮得刺眼。
"星辰,你确定要公开方舟计划?"影像中的沈明月问道,"联合国可能会把它武器化。"
"正因如此才要公开,明月。"年轻沈星辰的声音充满理想主义的热情,"人类需要共同的希望,而不是各国政府偷偷建造的私人避难所。"
影像跳转。联合国大会上,沈星辰激情演讲的画面与后来各国争抢方舟控制权的暴乱新闻交织在一起。最后一段影像显示:方舟基地被军方封锁,平民被拒之门外,而沈星辰被安保人员强行拖离现场。
"这就是你给人类的希望,博士。"一个军方将领冷笑道,"现在它是战略资产了。"
全息影像结束。现在的沈星辰——半个身体己是机械的怪物——发出低沉的笑声。
"找出方舟的所有结构图。"他对改造人下令,"特别是生命维持系统和基因库的位置。"
当改造人们退下后,沈星辰启动悬浮装置,八条机械腿让他像噩梦中的生物般在天花板破洞下移动。他抬头看向星空,机械眼自动标记出南极的方向。
"你总是这样,明月。"他自言自语,"拿走我的理想,然后把它变成幼稚的童话。"
他的记忆回到更早的时候。核泄漏事故那天,他正在日内瓦参加会议,而妻子——生物学家林雨——就在泄漏反应堆附近的小镇采集样本。当他赶到时,只看到一排排盖着白布的尸体,其中一具无名尸的手上戴着他们的婚戒。
沈星辰的机械手指不自觉地着左胸位置——那里曾经有一个实体的心脏,现在被微型聚变反应堆取代。但奇怪的是,那个位置此刻仍然传来一阵钝痛,这是机械系统无法解释的现象。
"导师,有情况。"一个改造人匆匆返回,"侦察机在南极边缘发现了能量波动,特征与零号实验体匹配。"
沈星辰的机械眼闪烁了一下:"启动'诸神黄昏'最终协议。所有休眠舱准备唤醒,量子意识上传系统预热。"
"全部七个基地?"改造人似乎有些震惊,"但那需要消耗我们90%的能源储备,如果—"
"如果失败,人类也不配存活。"沈星辰打断他,"执行命令。"
当实验室再次只剩他一人时,沈星辰打开了一个加密多年的私人档案。全息投影中,年轻的林雨正在实验室里摆弄显微镜,她转身对镜头微笑的瞬间,沈星辰的机械触须轻轻颤抖。
"你说过人类值得拯救,小雨。"他对着幻影低语,"但你没有看到他们后来的样子。"
影像变换,显示林雨生前最后的研究笔记——关于基因突变与辐射适应的论文。在最后一页,她潦草地写着:"星辰是对的,人类需要进化...但不是通过毁灭,而是融合..."
沈星辰突然关闭了投影。他转向实验室角落的一个古老终端,输入了一串连改造人都不知道的密码。屏幕亮起,显示着一个简单的倒计时:48:00:00。
"足够时间了。"他喃喃自语,"要么成为新世界的神,要么成为旧世界最后的守墓人。"
他的八条机械腿收缩起来,悬浮装置带着他升向天花板破洞外的夜空。在星光下,沈星辰开始测试他的新武器系统——背部装甲板滑开,露出三组微型导弹发射器;机械触须顶端变形为激光发射口;而最惊人的是,他的胸部反应堆开始聚集一种奇特的蓝色能量。
"找到她们。"他对着南极方向的夜空下令,声音通过机械军团的全频段广播传向全球,"我要活的。特别是...我的妹妹。"
最后一句话的语气中,有一丝连沈星辰自己都没察觉的犹豫。就在这一刻,他的机械眼捕捉到一颗流星划过天际——不是自然天体,而是某种高速移动的银色物体。分析数据显示,它的组成物质与零号实验体完全匹配。
沈星辰的悬浮装置全功率启动,带着他冲向夜空。在升空的瞬间,他的生物右眼流下了一滴眼泪,而机械左眼则投射出一道冰冷的瞄准激光,锁定那颗远去的银色流星。
"游戏结束了,明月。"风声吞没了他的低语,"这次我不会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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