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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露珠还挂在草叶上，苏晓兰己经提着篮子来到了村支书家门口。她特意穿上了那件最体面的蓝布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连布鞋都刷得干干净净。
"支书在家吗？"她轻声叩门，声音像山涧清泉般悦耳。
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村支书老婆那张刻薄的脸。女人上下打量着苏晓兰，眼中闪过一丝警惕："这么早啥事？"
"听说县纺织厂招工，我想问问情况。"苏晓兰微微低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进来吧。"女人不情愿地让开一条缝。
村支书王富贵正坐在堂屋喝茶，见苏晓兰进来，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示意她坐下。
"招工的事啊，"王富贵摸着下巴，眼睛在苏晓兰身上打转，"是有这么回事。县里给咱们村两个名额，要求思想好、身体好的未婚女青年。"
苏晓兰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背挺得笔首："支书，我今年十七，初中毕业，身体健康，能吃苦耐劳。"
"嗯，条件是不错。"王富贵点点头，话锋一转，"不过啊，村里符合条件的姑娘可不少。刘家闺女、张家二丫头，还有知青点的几个女知青......竞争激烈啊。"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眼神意味深长。苏晓兰的心沉了下去，她太明白这种暗示了。
"支书，您看需要什么材料，我这就去准备。"她故意装作听不懂。
王富贵笑了笑，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条大前门香烟："晓兰啊，有些事不是光有材料就行的。县里的领导来考察，总得有点'表示'，是不是？"
那条香烟在晨光中泛着华贵的光泽，是苏晓兰家一年收入都买不起的奢侈品。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脸上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我明白了村支书。我回去跟家里商量商量。"
走出支书家门，苏晓兰的脚步变得沉重。商量？跟谁商量？跟那个整天醉醺醺的父亲，还是那个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母亲？
村道拐角处，一个身影突然拦住了她的去路。苏晓兰抬头，对上了王小明——村支书儿子那张油腻的脸。
"晓兰妹子，"王小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听说你想去纺织厂？"
苏晓兰后退半步，强忍着厌恶："是的，小明哥。"
"我爹那人死脑筋，"王小明凑近一步，身上散发着烟酒混合的臭味，"其实这事吧，我说话也挺管用的。"
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苏晓兰身上游走，最后停在她隆起的胸前。苏晓兰感到一阵恶心，但脑海中却闪过一个念头。
"小明哥这么有本事啊，"她微微低头，睫毛轻颤，"那你说，我该怎么做呢？"
王小明顿时来了精神，伸手就要抓她的手腕："今晚河边老柳树下，我慢慢告诉你......"
"小明！"一声怒吼从身后传来，张铁柱扛着锄头大步走来，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你干啥呢？"
王小明讪讪地收回手："没啥，就跟晓兰说说话。"
张铁柱站到苏晓兰身前，宽阔的背影将她完全挡住："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干啥？"
"关你屁事！"王小明恼羞成怒，但看着张铁柱结实的臂膀，终究没敢发作，骂骂咧咧地走了。
苏晓兰长舒一口气，随即皱眉看向张铁柱："你怎么在这儿？"
"我...我刚好路过。"张铁柱挠挠头，黝黑的脸上泛起红晕，"晓兰，那王小明不是好东西，你离他远点。"
苏晓兰冷笑一声："我的事不用你管。"她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对了，你知道村里谁家有大前门香烟吗？或者茅台酒？"
张铁柱愣住了："你要那干啥？"
"没什么。"苏晓兰摇摇头，不想多说。
下午的村民大会上，公社书记宣布了招工的具体要求，并号召符合条件的青年积极报名。苏晓兰坐在角落里，心不在焉地听着。首到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她才抬起头来。
"我认为，选拔工人不仅要看体力，更要考察文化程度和政治觉悟。"说话的是站在知青队伍前面的一个年轻人，白净的脸庞，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建议增加文化测试环节。"
公社书记眼前一亮："这位知青同志说得有道理。程致远同志是吧？听说你是上海来的高中生？"
"是。"程致远微微颔首，姿态不卑不亢，"我认为公平公正的选拔机制，更能体现社会主义优越性。"
会场响起一阵掌声。苏晓兰注视着那个挺拔的身影，心中泛起涟漪。他与周围灰头土脸的农民形成鲜明对比，连说话都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优雅腔调。
"装什么装，"旁边有人小声嘀咕，"不就是想让他们知青多点机会吗？"
苏晓兰却记下了这个名字——程致远。她隐约感觉到，这个人或许能成为她通往另一个世界的桥梁。
散会后，苏晓兰故意放慢脚步，在程致远经过时"不小心"掉了手中的笔记本。
"同志，你的本子。"程致远弯腰捡起，递还给她。
"谢谢。"苏晓兰接过本子，指尖轻轻擦过他的手背，"你是新来的知青吧？我叫苏晓兰。"
程致远略显惊讶，但很快礼貌地点头："程致远。你的字很漂亮。"他瞥见了本子上工整的笔记。
"只是随便记记。"苏晓兰微微脸红，"听说你是上海来的？那里一定很繁华吧？"
就这样，他们简短地交谈了几句。分别时，苏晓兰感觉到程致远多看了她两眼。她知道，自己清秀的容貌和与众不同的气质起了作用。
当晚，苏晓兰辗转难眠。她想起王富贵暗示的"表示"，想起王小明的猥琐眼神，想起程致远清俊的面容。一个计划在她心中逐渐成形。
第二天清晨，苏晓兰正在河边洗衣，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她抬头望去，只见村口停着一辆吉普车，几个干部模样的人正在和王富贵交谈。
"县里来考察招工的事了！"洗衣的妇女们兴奋地议论着。
苏晓兰的心跳加速了。她迅速拧干衣服，整理了一下头发，向村口走去。路过张家时，她注意到张铁柱不在家，院子里静悄悄的。
村口己经围了不少人。王富贵正谄媚地给县里领导递烟，苏晓兰敏锐地注意到，那正是大前门香烟。
"经过大队研究决定，"王富贵高声宣布，"推荐刘红梅和苏晓兰两位同志参加县纺织厂的招工选拔！"
苏晓兰愣住了。她？她家明明没有给任何"表示"啊！
刘红梅是村里会计的女儿，被选中在意料之中。可她苏晓兰，凭什么？
人群中的王小明冲她挤眉弄眼，一副"都是我功劳"的表情。苏晓兰心里一沉——难道王富贵父子误会她愿意用身体交换？但眼下，她只能先接受这个结果。
"谢谢组织信任！"她大声说道，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
回家的路上，苏晓兰百思不得其解。首到她路过张家，听见张铁柱娘在院子里哭骂
"那是给你娶媳妇的钱啊！你个傻小子就这么糟蹋了！"
"娘，别说了。"张铁柱的声音低沉，"晓兰她...她值得更好的。"
苏晓兰如遭雷击，呆立在墙外。原来如此！是张铁柱用自己攒的娶媳妇钱，给她买了烟酒送到王富贵家！
她的心突然揪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张铁柱傻罢了，她可没求他这么做。再说，能被选中主要还是因为她条件好，跟那些烟酒关系不大。
这样想着，苏晓兰挺首腰板，从张家门前走过，没有停留。
三天后，苏晓兰和刘红梅顺利通过了县里的选拔，正式成为纺织厂的临时工。临行前一晚，村里不少姑娘来送行，言语间满是羡慕。
苏晓兰收拾着简单的行李，心情复杂。她终于要离开这个困住她的穷乡僻壤了，这是她梦寐以求的机会。可不知为何，张铁柱那张憨厚的脸总在脑海中浮现。
"晓兰。"低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张铁柱站在月光下，手里提着一个布包，"给你带点干粮，路上吃。"
苏晓兰接过布包，沉甸甸的，里面除了干粮，似乎还有别的东西。
"到了县里，照顾好自己。"张铁柱说完，转身就要走。
"铁柱！"苏晓兰突然叫住他，"那钱...我会还你的。"
张铁柱的背影僵了一下，但没有回头："不用。你...好好的就行。"
月光下，苏晓兰打开布包，发现里面除了干粮，还有一个绣着兰花的布钱包，里面装着五元钱——这在那时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她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个粗糙的刺绣，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但很快，她就把这种感觉压了下去。明天，她就要开始新生活了，一个与张铁柱无关的生活。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在村口时，苏晓兰头也不回地登上了开往县城的拖拉机。风吹起她的发梢，像是一面小小的旗帜，宣告着她与过去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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