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正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烧红的铁砂,灼痛从喉咙一路蔓延至肺腑。怀中,倾城雪的身体轻得仿佛一片被寒霜打透的落叶。他低下头,目光所及之处,那张无比熟悉的容颜此刻苍白如雪。唯有鼻翼间微乎其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起伏,以及透过薄衫传递过来的一点点体温,才证明这具美丽的躯壳中尚存一丝顽强的生机。
“坚持住,雪儿,坚持住…”嬴正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砾石相互摩擦。他感觉自己的双腿像是被无形的铁链紧紧捆缚。每一步踏出,脚下的虚空似乎都在晃动,每一寸肌肉都在哀嚎着燃烧。身后,那股来自至高意志的天道威压,如影随形,冰冷、沉重、带着绝对毁灭的气息。
手中紧握的命盘碎片,那冰冷坚硬却又熟悉无比的触感,是他此刻唯一的灯塔。碎片在他汗湿的掌心微微发烫,散发出一种断断续续、时隐时现的柔光,在这片被天道意志搅动的空间里,顽强地指向一个模糊的方向。他记得器灵在消散的最后一瞬,从唇齿间挤出的几个模糊音节:“三…界…交…汇…”那是什么地方?嬴正脑中一片空白,他从未涉足过如此诡异的空间节点。但他知道,那是唯一的生门,是他和雪儿活下去的最后希望。
“轰隆——!!!”
不是雷声,却比九天惊雷更近在咫尺!一道惨白得刺眼的巨大光柱,撕裂昏沉的视野,带着净化一切污秽的毁灭意志,悍然劈落在他们刚刚立足的虚空之上!那里的空间瞬间被灼烧、塌陷,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留下一块边缘焦黑、冒着刺鼻青烟的虚无空洞。强劲的冲击波如无形巨锤狠狠砸在嬴正背上。
“唔!”嬴正闷哼一声,巨大的力量让他脚下一个踉跄,身体不可遏制地向前扑倒。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拧身旋转,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的后背迎向冲击波飞溅的碎屑,死死地将倾城雪严严实实地护在怀中。碎石如箭矢般激射而来,噗噗几声闷响,划破了他本就褴褛的衣衫,在肩背留下几道深可见骨的血痕,滚烫的鲜血迅速洇湿了布料,腥甜的气息混杂着皮肉灼伤的焦糊味弥漫开来。他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只是将手臂箍得更紧。
怀中传来极其轻微的震动,一个微弱到极点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飘入他耳中:“…正哥…放下…我…你一个人…或许…还能…活…”
“闭嘴!”嬴正猛地厉声打断,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痛苦扭曲变调,难以掩饰的颤抖,“我说过什么?!雪儿你听着!我们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再敢提‘放下’二字,我现在就把命盘砸了,一起被天道碾成齑粉!”字字铿锵,如同在烙铁上淬炼过的誓言,每一个音节都在粘稠的空气中震颤。
一滴冰凉的液体滑落,滴在嬴正紧搂着她的臂弯上。是泪。倾城雪那毫无血色的唇边,竟艰难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弧度。她感觉到嬴正剧烈跳动的心脏就在耳边,如同擂动的战鼓,如此真实。一瞬间,山间小屋升起的炊烟、竹案上共饮的清茶、他为她细心梳理发髻时笨拙的动作、月下相拥的低语……数年相濡以沫的细碎温暖,倒流回心头。然后是天道神罚降临时,那片遮蔽了整个苍穹的绝望阴影下,他不顾一切、撼动星河般挡在她身前的决绝背影。如今,他修为尽散,跌落尘埃,沦为最普通的凡人,却也因此奇异地避开了天道意志的首接“锁定”。这份由至强跌落至至弱的“保护”,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苍凉。
前方的空间开始发生肉眼可见的剧烈畸变。空气不再是流动的介质,而是像水波般荡漾、扭曲、折叠,泛起层层叠叠诡异的彩色涟漪,如同倒映在破碎万花筒中的奇异景观。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弥漫开来,既非纯粹的清气,亦非污浊的浊流,更像是多种规则混织后产生的旋涡,混杂着无数难以分辨的、古老而原始的“气息”。
“就是那里!”嬴正眼中精光暴涨,他知道,这己经是生与死的分界线!最后一点力气被疯狂压榨出来,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啸着迸发潜能。他不再试图保持任何平衡或姿态,像一个濒死的野兽扑向水塘,朝着那片疯狂扭曲的“门户”,用尽全身力气,抱着倾城雪义无反顾地狠狠撞了进去!
就在他们的身体没入那片光怪陆离的扭曲空间边界的刹那,身后,那来自天道意志的恐怖力量终于追至!一只巨大的纯粹由毁灭法则和秩序链条交织而成的金色巨手,带着抹除一切的绝对意志,悍然抓向那片空间畸变的“褶皱”!巨掌所过之处,空间无声湮灭,连光线都被彻底吞噬!
然而,就在金色巨手触及那片奇异涟漪的瞬间——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那足以摧毁小世界的巨大力量,竟然像是撞上了一层无形的、绝对光滑的屏障,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就那样诡异地滑开、溃散,如同石沉大海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片恢复了流动的、却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维度的虚空。天道的怒吼似乎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难以置信的狂怒,如同困兽的咆哮,却被一层无形的膜所阻隔,变得空洞而模糊,失去了原有的毁灭威压。
扑入扭曲空间的瞬间,嬴正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投入了千万个高速旋转的磨盘之间!筋骨在错乱的空间张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意识被强大的扭曲力量撕扯着,几乎要碎裂成无数片散逸的意识尘埃。唯一的执念,就是将怀中的人融进自己的骨血里。即便灵魂被扯碎,臂弯也绝不能松开一丝一毫!他用尽所有残存的神志,对抗着空间规则混乱带来的恐怖拉扯感和足以碾碎神魂的眩晕风暴。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万年。那足以将神魔都绞碎成齑粉的天旋地转感终于如同潮水般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