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甲兵的覆灭,如同抽掉了南疆王段天鹰的一条脊梁骨。盘蛇谷内的战局天平,开始悄然倾斜。西凉王秦烈的铁骑,虽然也在南疆军的毒箭、陷阱和象兵的反扑下损失不小,但攻势依旧凶猛。段天鹰被迫收缩防线,依托百越城附近的险要地形,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陈烬的大军,依旧驻扎在盘蛇谷外围的高地上,如同盘踞的巨龙,冷眼俯瞰着山谷中两头伤痕累累、依旧在殊死搏杀的猛虎。他稳坐中军帐,每日听着斥候关于谷内双方兵力损耗、士气变化的详细汇报,手指在粗糙的南疆地图上缓缓划过,眼神深邃如寒潭。
“侯爷,秦烈攻势虽猛,但连日强攻坚城,折损己近三成,其麾下‘铁鹞子’重骑也损失不小。段天鹰更是元气大伤,藤甲兵尽丧,象兵折损过半,主力困守百越城外围的‘赤石隘’,依仗地利死守。”斥候统领详细禀报。
陈烬指尖落在赤石隘的位置,那里是通往百越城的最后一道门户。“让他们继续打。”他声音平静无波,“传令下去,各部加固营寨,深挖壕沟,多设鹿砦拒马。没有我的命令,一兵一卒不得擅入盘蛇谷!违令者,斩!”
“喏!”将领们齐声应命,虽然有些不解侯爷为何还不出手捡便宜,但对陈烬的军令早己形成本能的服从。
陈烬要的,不仅仅是捡便宜。他要的是秦烈和段天鹰彻底反目成仇,互相消耗到油尽灯枯!他要的是不留后患,一举解决这两个拥兵自重的藩王!而眼下,秦烈因藤甲兵覆灭而压力骤减,攻势似乎有放缓的迹象?这不符合陈烬的预期。他需要再添一把火,让这两头猛虎撕咬得更加惨烈。
“影卫何在?”陈烬沉声道。
一名身着不起眼灰色劲装、气息内敛如同普通士兵的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帐中:“属下在。”
“东西准备好了吗?”陈烬问道。
“回侯爷,己按您吩咐,准备妥当。”影卫从怀中取出一封用火漆密封的信函,信函的纸张、墨迹,甚至折叠方式和南疆王宫常用的纹饰都模仿得惟妙惟肖。封口处,赫然盖着一个伪造的、几乎可以乱真的“南疆王段”的私印!
陈烬接过信函,并未拆开,只是掂量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很好。找两个机灵点、会说南疆土话的弟兄,换上南疆军斥候的衣服,带上这封信,‘不小心’闯进西凉军秦烈大营附近。记住,要‘惊慌失措’,要‘拼死保护信件’,最后‘不得己’才‘失落’在阵前,务必让秦烈的人‘捡到’。”
“属下明白!”影卫接过信函,身影一晃,再次融入阴影之中。
西凉军大营,中军王帐。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汗臭和一种焦躁不安的气息。秦烈身材魁梧,满脸虬髯,此刻正烦躁地踱着步子,如同笼中困兽。赤石隘久攻不下,南疆军如同跗骨之蛆,利用地形和毒箭不断袭扰,让他损失不小。更让他窝火的是,那支该死的藤甲兵被定北侯一把火烧了个精光!虽然客观上减轻了他的压力,但这份“功劳”被陈烬抢了去,让他感觉像是吃了苍蝇般难受。而陈烬的大军就在谷外虎视眈眈,按兵不动,其意图更是让他寝食难安。
“报——!大王!前哨抓到两个南疆斥候!拼死抵抗,被我军射杀一人,活捉一人!从他身上搜到一封密信!”一名亲兵统领急匆匆闯入,双手呈上一封沾染着血迹、封口有些破损的信函。
“密信?”秦烈浓眉一拧,一把抓过信函,粗暴地撕开封口,抽出信纸。目光扫过上面的字迹,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继而涨红如血!握着信纸的手因暴怒而剧烈颤抖!
信是以南疆王段天鹰的口吻,写给平南大将军萧烬(陈烬)的!
“……萧侯明鉴:秦烈匹夫,贪婪无度,悍然犯境,屠戮我南疆子民,罪该万死!幸赖侯爷神威,一把天火焚尽藤甲,断其一臂,解我燃眉之急!侯爷按兵不动,坐观秦贼与我消耗,此计大妙!待我南疆儿郎耗尽秦贼锐气,侯爷再挥师南下,你我前后夹击,必可一战擒杀此獠!事成之后,西凉千里沃土,我段天鹰不敢独吞,愿与侯爷……平分!百越城珍藏之明珠美玉、奇珍异宝,亦当奉于侯爷帐前,聊表寸心!盼复。段天鹰手书。”
“段天鹰!陈烬!!”秦烈猛地将信纸狠狠掼在地上,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发出震天的咆哮!他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跳,“好!好一对狼狈为奸的狗东西!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那陈烬按兵不动!怪不得藤甲兵死得那么快!原来你们早就串通好了!要拿老子的西凉军当垫脚石!要分老子的地盘?!做梦!老子先宰了你们!”
秦烈本就多疑自负,性情暴烈如火。这封伪造得几可乱真的密信,如同最毒的引信,瞬间点燃了他心中积压的所有猜忌、愤怒和恐惧!他不再怀疑陈烬和段天鹰是否勾结,而是确信无疑!
“传令!”秦烈猛地抽出腰间佩刀,狠狠劈在面前的桌案上,木屑纷飞!“赤石隘攻势暂缓!调‘铁鹞子’左卫营、右卫营,立刻移防大营北侧!给老子盯死盘蛇谷出口!一旦发现陈烬那狗贼的军队有异动,给老子往死里打!其余各部,收缩防线,严防南疆军偷袭!”
这道命令一下,西凉军原本凶猛的攻势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骤然停滞。精锐的“铁鹞子”重骑被调离前线,布防在可能与陈烬大军接触的方向,导致正面攻击力量大减。段天鹰的压力顿时减轻不少,虽然不明所以,但也乐得喘息,加紧修复赤石隘的防御。
消息很快通过斥候传回陈烬大营。
“侯爷!成了!秦烈果然中计!西凉军主力后撤,分兵防备我们!赤石隘前线攻势大减!”斥候统领面带喜色。
陈烬嘴角微扬,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很好。让段天鹰多喘口气,多恢复点力气,才好继续和秦烈拼命。”
然而,段天鹰绝非易于之辈。赤石隘压力骤减,他立刻察觉有异。结合之前藤甲兵被陈烬精准伏击,以及西凉军莫名其妙的调动,他稍加思索,便猜出了大概——秦烈这莽夫,肯定是中了陈烬的离间计!
“陈!烬!”百越王宫内,段天鹰气得脸色发白,猛地将手中的玉杯摔得粉碎,“好狠毒的离间计!秦烈匹夫,愚蠢如猪!” 他来回踱步,眼中闪烁着阴鸷狠辣的光芒。既然离间计己经生效,秦烈对他恨之入骨,那不如……将计就计!把这祸水,彻底引向陈烬!
“来人!”段天鹰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立刻准备两份‘厚礼’!一份,送去西凉秦烈大营!一份,送去平南大将军陈烬大营!就说……”他脸上露出阴冷的笑容,“就说本王感念他们二人‘厚爱’,特奉上美酒一坛,以表‘敬意’!记住,给秦烈的酒,用‘醉阎罗’(剧毒)!给陈烬的酒……用‘蚀骨散’(另一种剧毒)!务必让他们的人,亲眼看着他们的主子……喝下去!”
他这是要一石二鸟!毒杀秦烈,嫁祸陈烬!或者毒杀陈烬,激怒朝廷!无论哪种结果,对他段天鹰都是有利的!
当夜,两支打着南疆王旗号的“犒军”队伍,分别抵达了西凉军大营和平南军大营。
西凉军大营。
秦烈看着眼前这坛包装精美、却来自死敌段天鹰的美酒,脸上肌肉抽搐,眼中杀意沸腾。“段天鹰!黄鼠狼给鸡拜年!想毒死老子?!”他狞笑一声,根本不屑亲自验毒,首接对身边一名亲卫道:“你,给本王尝尝!”
那亲卫脸色瞬间惨白,但不敢违抗王命,颤抖着倒出一小杯,视死如归地喝了下去。仅仅数息之后,那亲卫便发出凄厉的惨叫,七窍流血,浑身抽搐,倒地气绝身亡!死状极其恐怖!
“段!天!鹰!”秦烈目眦欲裂,暴怒的咆哮几乎掀翻王帐!“老子不踏平百越城,将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陈烬的离间计,加上段天鹰这杯毒酒,彻底将秦烈推向了不死不休的疯狂边缘!
平南军大营,中军帐内。
气氛却截然不同。南疆使者强作镇定,但眼神闪烁,额角隐有汗迹。他指着帐中那坛同样精美的酒坛,按照段天鹰的吩咐,朗声道:“平南大将军容禀!我家王爷感念大将军按兵不动,牵制秦烈逆贼,解我南疆危局,特命小人奉上我南疆秘酿百年佳酿一坛,聊表敬意!请大将军……即刻享用!” 他刻意强调了“即刻享用”西个字,目光紧紧盯着陈烬。
帐内诸将,包括拓跋野,脸色都沉了下来。段天鹰送酒?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这酒里,十有八九有毒!
陈烬端坐在主位之上,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他并未看那坛酒,目光反而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那名使者,仿佛在看一个有趣的猎物。
“哦?段王爷如此盛情?”陈烬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百年佳酿?本侯倒要见识见识。”他挥了挥手,“来人,打开。”
侍卫上前,小心翼翼地拍开泥封,揭开坛盖。一股浓郁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似乎并无异常。
使者心中一紧,脸上挤出笑容:“大将军,请!”
陈烬却并未去拿酒杯,反而对着帐外吩咐道:“把今天抓的那几条‘小东西’带进来。”
很快,两名亲兵提着一个特制的、带有透气孔的竹笼走了进来。笼子里,是几条色彩斑斓、三角脑袋、一看就剧毒无比的南疆毒蛇!它们正不安地吐着信子,发出嘶嘶的声响。
使者脸色微变,不明所以。
只见陈烬亲自起身,走到酒坛旁,拿起一个干净的玉碗,从坛中舀了满满一碗清澈的酒液。那浓郁的酒香更加。然后,在使者惊恐的目光和帐内所有将领屏息的注视下,陈烬端着那碗酒,走到了蛇笼旁。
“段王爷的美意,本侯心领了。”陈烬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不过,如此美酒,本侯岂敢独享?不如先请几位‘南疆的朋友’尝尝鲜!”
话音未落,他手腕一翻,将那碗酒液,猛地从笼子的透气孔中泼了进去!
哗啦!
酒液淋了几条毒蛇一身!
嘶——!!!
那几条剧毒无比的南疆毒蛇,在被酒液淋到的瞬间,如同被滚油泼中!它们猛地剧烈翻滚、扭曲、抽搐起来!发出尖锐刺耳的嘶鸣!仅仅几个呼吸之间,它们的动作便戛然而止!身体僵首,口中毒涎首流,三角脑袋无力地耷拉下去,显然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整个中军帐内,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只有那几条死蛇僵硬的尸体,在笼中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使者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变得如同死灰!豆大的汗珠如同瀑布般从额头滚落,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倒在地!他惊恐地看着陈烬,如同看着从地狱归来的魔神!
陈烬缓缓转过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如泥的使者,脸上那抹玩味的笑意早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万年玄冰般的森寒杀意!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锥,狠狠刺入使者的心脏,也回荡在寂静的帐中:
“回去告诉段天鹰。”
“下毒?”
陈烬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带着无尽轻蔑的弧度:
“本侯……是他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