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那不是声音。
那是“寂静”的具象化。
当那道纯黑色的音波席卷而来时，林深的第一反应，不是捂住耳朵，而是感觉自己的“存在感”正在被剥离。
他能“听”到自己心跳声的消失，能“看”到斧刃上光芒的黯淡，能“闻”到空气中气味的分解。整个世界，正在他的感知中，褪色、崩解，滑向一片绝对的、冰冷的“无”。
这是比铸币师的“失衡之域”和祷告团的“寂灭梵音”更高维度的攻击。它不作用于能量冲突，不作用于精神，而是首接作用于“概念”本身。它在告诉你的身体、你的灵魂、你周围的一切：你，本不该存在。
“噗通。”
张清和第一个倒下。他刚刚燃尽生命本源吼出“九字真言”，此刻己是油尽灯枯，在这股概念层面的抹除力量面前，连一丝抵抗都做不到。他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意识陷入了最深沉的黑暗，仿佛一个溺水者，被拉入了冰冷的海底。
凌霜的情况稍好。她身上的战术装备，在检测到这种未知的“反生命场”时，自动开启了最高级别的防护协议。一层淡蓝色的、由微型力场构成的薄膜笼罩了她。然而，这层薄膜，在那纯黑色的音波面前，如同阳光下的雪花，正在飞速地消融。
【警告！力场护盾完整度81%……65%……43%……预计将在7.4秒后彻底失效！】
冰冷的电子提示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无法解析的“恐慌”。
凌霜的眼中，数据流己经彻底混乱，变成了无意义的乱码。她的大脑，正在被强行“格式化”。她甚至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忘记了手中的枪该如何使用。
唯一还能站着的，只有林深。
但他却是最痛苦的。
“传声者”的镇魂歌，像一根撬棍，将他体内那扇关押着“归墟”的牢门，彻底撬开了。
无穷无尽的、来自宇宙终点的寂灭之力，如同开闸的洪水，在他体内疯狂奔涌。他左臂上的黑色甲胄，在一瞬间蔓延至全身，将他彻底包裹。他的意识，被这股力量冲刷得七零八落。
“死……”
“终结……”
“一切……归于虚无……”
来自归墟本源的低语，再次在他脑海中响起，这一次，不再是诱惑，而是命令。
然而，就在归墟之力即将彻底吞噬他的瞬间，他体内另一股沉寂己久的力量，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
白泽！
那源自上古神兽的、代表着“认知万物、洞悉真理”的基因，在“被抹除”的威胁下，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求生欲。
如果说归墟代表的是“终结”，那么白泽代表的就是“存在”本身。一种事物，只有被认知，才能被定义为存在。
“不！”
一个发自灵魂深处的、属于林深自己的意志，在两股力量的夹缝中，顽强地呐喊出来。
他不能死在这里！张清和为他耗尽了生命，凌霜正在他眼前被抹除，他答应过，要给谢自然送一份“大礼”！
强烈的执念，像一撮火星，点燃了干枯的草原。
金色的光芒，从那纯黑的甲胄缝隙中，猛地迸发出来！
“嗯？”对面的“传声者”，那无数只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他看到，林深那本该被寂静吞噬的身体里，正发生着一场神话般的战争。
黑色的归墟之力，要将他化为虚无。
金色的白泽之力，要将他从虚无中重新“定义”出来。
林深的身体，开始在“存在”与“不存在”之间，高速地闪烁、切换。他的皮肤，时而呈现出被抹除后的灰白，时而又浮现出金色的神性纹路。
这种层级的对抗，对他的肉体和灵魂，造成了毁灭性的撕扯。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反复折叠的纸，即将到达极限，彻底碎裂。
“啊啊啊啊啊——！”
无法言喻的痛苦，让他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咆哮。
“放弃吧……”传声者的声音，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怜悯，“你体内的‘生’，正在对抗‘死’的真理。这是宇宙间最愚蠢的内耗。拥抱终结，你将获得永恒的安宁。”
内耗……
对，内耗。
在无尽的痛苦和混乱中，林深即将崩潰的意识，忽然抓住了这个词。
为什么要对抗？
归墟，是终结。白泽，是认知。
它们真的是敌人吗？
一个疯狂的、前所未有的念头，如同一道创世的闪电，劈开了他脑中的混沌。
认知，是为了理解。终结，是万物的宿命。
如果……我能用“白泽”去“认知”归墟呢？如果我能用洞悉万物的能力，去理解“终结”本身的规律呢？
不是对抗，不是压制，不是逃避。
而是……理解，然后，驾驭！
他放弃了用白泽之力去抵抗。他主动敞开了自己的意识，任由那股足以抹除一切的归墟之力，涌入自己灵魂的最深处。
但他同时，也催动了白泽那“认知万物”的本能，像一个最疯狂、最无畏的学者，去解析这股力量的本质。
在林深的意识之海里，金色的数据流，第一次，主动地，缠绕上了那片代表着终结的纯黑。
它们没有互相湮灭。
它们开始……融合！
“你……你在做什么？！”传声者脸上的无数眼睛，猛地睁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看到，林深身上的黑金二色光芒，不再是狂暴地冲突，而是开始以一种玄奥的、符合某种至高规律的方式，交织、盘旋、融合。
黑色的甲胄上，开始浮现出流光溢彩的、如同星辰轨迹般的金色纹路。
金色的神性光辉中，也沉淀下了如同黑洞般、能吞噬一切光芒的深邃底色。
林深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的左眼，变成了纯粹的、深不见底的黑色漩涡，那是归墟之瞳。
他的右眼，则化作了灿烂的、仿佛蕴含着宇宙间所有知识的金色竖瞳，那是白泽之眼！
一黑一金，一生一死，一认知一终结。
两种极致的矛盾，在他的身上，达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更高层次的、动态的平衡！
他抬起手，那只被黑色甲胄覆盖的左手，五指张开。一股纯粹的归墟之力在他掌心汇聚，形成一个不断旋转的黑色奇点。
然后，他用那只金色的右眼，看向了那个奇点。
在“白泽之瞳”的注视下，这个原本狂暴、不可控的、要吞噬一切的“归墟”奇点，其所有的能量流向、粒子结构、规则参数，都被瞬间解析、洞察、了如指掌。
“原来……是这样。”
林深轻声说。他的声音，变得很奇特，像是两道声音的重叠，一道沙哑低沉，充满终结的死寂；另一道清越空灵，充满认知的智慧。
他看向“传声者”，以及那道席卷而来的黑色音波。
在“白泽之瞳”的视野里，那道看似无解的“镇魂歌”，变成了一串串由无数数据和规律构成的、可以被阅读和修改的“代码”。
“漏洞……在这里。”
林深伸出左手，对着那道音波，轻轻一握。
他没有使用任何力量去对抗。他只是用自己刚刚解析出的、对“归墟”规则的理解，在音波的结构中，植入了一个微小但致命的、矛盾的“指令”。
就像是在一段完美的程序代码中，加入了一个“1=0”的悖论。
嗡——
那道毁天灭地的黑色音波，在距离三人不到一米的地方，戛然而止。然后，像一个被戳破的黑色气泡，无声无息地，向内塌缩，最终消弭于无形。
整个过程，安静得诡异。
“不！不可能！你……你理解了‘归墟’？！”传声者发出了惊恐到变调的尖叫。对于归墟教徒来说，归墟是至高无上、不可理解、只能信仰的终极。而林深的行为，无异于一个凡人，当着所有信徒的面，宣称自己破译了上帝的源代码！
这是最高级别的亵渎！
林深没有回答他。他一黑一金的双瞳，冷漠地注视着对方。
在“白泽之瞳”的视野中，传声者那张由无数眼睛组成的脸，他体内那颗作为力量核心的黑色晶体，其所有的能量节点、薄弱环节，都以数据化的形式，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
“找到你了。”
林深的身影，从原地消失了。
下一秒，他出现在传声者的面前。
传声者所有的眼睛，都因为恐惧而缩成了针尖。他想调动全身的力量反击，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不听使唤了。
林深那只戴着黑金甲胄的左手，食指轻轻地，点在了他眉心那颗黑色晶体上。
他没有注入任何暴力。
他只是将一个概念，一个通过“白泽之瞳”解析出的、针对这颗晶体的“终结”指令，传递了进去。
“指令：自我崩解。”
咔嚓。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那颗号称能引动归墟之力的黑色晶体，从内部，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纹。裂纹迅速蔓延，不到半秒钟，就“砰”的一声，碎成了漫天黑色的粉末。
传声者脸上的无数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神采，变成了一颗颗灰白的玻璃珠。他高大的身体，像一座被抽掉了地基的塔，轰然倒塌。
死得无声无息，甚至没有一丝能量的泄露。
林深站在原地，缓缓地喘息着。黑金二色的光芒，在他身上渐渐隐去，恢复了平常的模样，只是脸色更加苍白。那种全新的力量，对他消耗巨大。
他回头，看到凌霜正撑着墙壁站起来，看着他，眼神复杂得无法用数据来形容。而张清和，依旧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但胸口，还有着微弱的起伏。
林深松了口气。
他走到张清和身边，蹲下，伸出手，想要将一丝微弱的、属于白泽的“生机”渡给他。
就在这时。
“啪。啪。啪。”
清脆的、优雅的鼓掌声，从地宫深处、那座血肉莲台的方向，传了过来。
一个穿着典雅的、仿佛要去参加晚宴的黑色长裙的女人，正站在莲台之下，带着欣赏的微笑，看着林深。
是谢自然。
“真是一场精彩的表演，我的孩子。”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母亲看到儿子取得优异成绩时的骄傲与欣慰，“你终于，学会了如何正确地使用你的‘天赋’。现在，你己经有资格，来继承我为你准备的……这份礼物了。”
她伸出手，指向那座巨大的、正在呼吸的血肉莲台。
“来吧。”她的眼神，狂热而温柔，“站上来，与它融为一体。这座城市，将成为你的胎盘。而我，将亲眼见证……一位新神的诞生！”
地宫的穹顶，忽然裂开了一道缝隙。正午的阳光，如同舞台的聚光灯，精准地，照射在了那座血肉莲台之上。
开光的吉时，到了。
也就在此时，地宫的入口处，传来了一阵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呵斥声。
“749局！里面的人听着，你们被包围了！”
张九渊的“清扫部队”，终于姗姗来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