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梆子响过三遍时,颜文峰站在房车入口前,指尖轻轻划过那道淡蓝色光痕。
白日里工匠们垒土砖的声响还在耳边回响,他摸了摸腰间的钥匙——那是穿越时从房车里顺来的,此刻正贴着皮肤发烫。
"该收拾了。"他低语一声,抬腿跨进空间。
凉意裹着淡淡铁锈味扑面而来。
月光透过空间顶部的透明隔板漏下来,照见杂交稻种堆成的小山、落灰的维修工具,还有那台屏幕漆黑的笔记本电脑。
颜文峰弯腰捡起一截断了的卷尺,金属头磕在水泥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当"声——这是他从现代带来的最后一件能正常使用的测量工具。
他绕着空间走了两圈,鞋底碾过干燥的泥土。
灵田原本只是角落一块方整的地,此刻却泛着奇异的微光,最中心的稻苗己经抽出新叶,比外头早了足足二十天。"得分区。"他蹲下来,用卷尺在地面划出第一道线,"灵田区专门种时令作物,储物区放工具和种子......"指尖顿在靠近入口的位置,"实验区就放新引进的苗子,比如红薯。"
他翻出一捆红薯苗,根须上还沾着现代黑土。
走到灵田边缘时,余光瞥见中心区域的稻叶正舒展着往上窜,叶尖挂着的水珠在月光下像碎钻。"边缘试试。"他把红薯苗插进灵田边缘的土里,退后两步眯眼打量——不过半柱香工夫,原本蔫软的叶子竟支棱起来,嫩茎上还冒出米粒大的新芽。
"比外头快一倍。"他捏着红薯茎秆,嘴角微微。
这速度足够让红薯在秋霜前结出块根,到时候分给庄户们,能多扛过一个荒年。
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颜文峰猛地抬头,空间里的月光骤然暗了一瞬——是周观星的官轿。
周观星坐在钦天监值房里,烛火在密令上投下摇晃的阴影。"七日内查明灵田异象是否与邪术有关"几个字被墨色浸得发深,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案几,指节泛白。
昨夜在颜家庄的景象又浮上来:田埂边的荠菜比长安城外的肥了一圈,撒草木灰的妇人手背上沾着泥,却笑得比春阳还亮。"邪术怎会养人?"他喃喃着,抓起笔又放下,笔尖在宣纸上洇出个墨点。
案头《大衍历》翻到农时篇,"清明后三日灌水"的批注被烛火烤得卷了边——那是颜文峰亲手写的,字迹粗拙却工整。
更夫的梆子声从墙外传来,"咚——"的一声惊得烛芯跳了跳。
周观星突然起身,抓起密令往火盆里送,又在最后一刻收住。
他抽出张新纸,笔锋一顿:"天象异变,或因气候异常所致......"写完最后一个字,他盯着"气候异常"西个字看了半刻,突然扯下腰间的银鱼符,重重压在纸角。
"愿陛下明察。"他对着窗外的月亮轻声说,月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割出一道苍白的线。
卯时三刻,颜家庄的打谷场上聚了七八个庄户。
颜文峰踩着晨露走过来,布鞋沾了草叶上的水珠。"今日演练灵田失火。"他拍了拍刘三石的肩膀,后者腰间别着的火折子硌得生疼,"外层粮仓一旦起火,老吴头带妇人往东边跑,引开官兵;小翠守着暗门,三石你......"
"县男放心。"刘三石抹了把脸上的汗,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粮仓的土砖,"小的把火折子藏在麦秆底下,保准一擦就着。"他抬头时,目光扫过粮仓角落的麻袋——那是昨日刚装的新麦,鼓鼓囊囊堆成小山。
"不能光靠运气。"颜文峰弯腰捡起块土坷垃,在地上画出粮仓的轮廓,"官兵从南门来,咱们就往北门跑;要是从西边......"他的声音突然顿住,视线落在粮仓最里侧的麻袋上。
"县男?"小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伸手摸了摸最近的麻袋。
麦麸的香气混着土味钻进鼻腔,可手指按下去的触感却有些虚——像是装了半袋麦秆,上面盖了层麦粒。
"许是装袋时没压实。"她轻声说,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围裙角。
颜文峰没说话,目光在麻袋上多停了片刻,最终只是拍了拍她的手背:"明日清晨你再查查。"
晨雾漫上来时,刘三石蹲在粮仓外抽旱烟。
火星子落在麦秆上,"滋啦"一声烧出个小洞。
他慌忙用鞋底压灭,抬头却见小翠抱着一摞草席从粮仓里出来,脸色比晨雾还白。
"咋了?"他掐了烟凑过去。
小翠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她怀里的草席蹭过麻袋,一片草叶掉进袋口缝隙里——那里露出的,不是金黄的麦粒,而是白生生的麦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