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纤云布庄门前，己是人山人海，围得水泄不通。喧嚣的议论声、愤怒的指责声、还有妇人尖利的哭嚎声混杂在一起，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门板横在布庄大门口，上面躺着一个面色青灰、口吐白沫、双目紧闭的中年汉子，气若游丝。一个穿着绫罗、满脸横肉的胖子——仁济堂管事秦寿（秦熺的远房族弟），正指着布庄的招牌，唾沫横飞地叫骂：
“大家伙儿看看啊！沈记布庄包庇黑心药铺济世堂！那姓苏的妖女，开的是什么虎狼之药！我堂叔用了她的药，不到半日就成了这副模样！眼看就不行了！沈家与济世堂蛇鼠一窝，草菅人命！今天必须给个说法！交出那姓苏的妖女，砸了这黑店，为我堂叔偿命！”
他身后站着十几个穿着仁济堂号衣、手持棍棒的伙计，个个凶神恶煞，鼓噪附和。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被这惨状和秦寿的煽动所感染，纷纷对布庄和济世堂指指点点，愤怒的情绪在蔓延。
“天杀的！庸医害命啊！”
“沈家怎么也干这种缺德事？”
“快把苏芷交出来！”
沈芸娘早己闻讯赶到前堂，俏脸含霜，在几个健仆护卫下，站在台阶上，厉声呵斥：“秦寿！休得血口喷人！济世堂苏大夫悬壶济世，仁心仁术，临安城谁人不知？你抬个不知哪里来的病人堵我沈家大门，栽赃陷害，意欲何为？我沈芸娘可不是好欺负的！”
“栽赃？沈大小姐，铁证如山！”秦寿从怀里掏出一张药方，抖得哗哗响，“看！这就是那妖女开的方子！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她的名字！还有这药渣！”他又指向门板旁边一个破碗里黑乎乎的药渣，“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抵赖？我看你就是那妖女的同伙！大家伙儿，给我砸！揪出那妖女！”
仁济堂的伙计们作势就要往前冲，沈家的健仆也毫不退让，双方剑拔弩张，眼看一场流血冲突就要爆发！
“住手！”
一声清叱，如同玉磬敲响，穿透了嘈杂的喧嚣。人群分开一条通道，只见苏芷在阿福的陪同下，分开人群，一步步走了过来。她依旧穿着素净的医者布裙，发髻一丝不乱，脸色虽有些苍白，但眼神清澈而坚定，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凛然正气。
“苏芷姐！”阿福紧张地护在她身前。
“苏芷妹妹！”沈芸娘看到苏芷出现，又惊又急。惊的是她竟主动现身，急的是这分明是赵家和仁济堂设下的死局！
秦寿看到苏芷，眼中闪过一丝奸计得逞的狞笑：“妖女！你终于敢出来了？看看你做的好事！今天我堂叔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秦寿跟你没完！”
苏芷没有理会秦寿的叫嚣，她径首走到门板前，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个“垂死”的病人。她蹲下身，伸出三根手指，轻轻搭在病人的腕脉上。指尖传来的脉象，让她秀眉微不可察地一蹙。
随即，她又仔细查看了病人的瞳孔、舌苔，并凑近闻了闻他口中吐出的白沫气味。
做完这一切，苏芷站起身，目光如寒星般射向秦寿，声音清晰而冷静，传遍全场：“秦管事，你说这位病人是服用了我开的药，才变成这样？”
“没错！药方和药渣都在！”秦寿将药方和药碗往前一递。
苏芷接过药方，只看了一眼，便冷笑一声：“这方子，确实出自我济世堂。但，这方子开的是‘参苓白术散’，主健脾益气，用于脾胃虚弱之泄泻！请问秦管事，你这位‘堂叔’，患的是何症？我为何给他开这健脾止泻的药？”
秦寿一愣，没想到苏芷一眼就看出药方不对症，但他早有准备，强辩道：“我…我堂叔就是吃坏了肚子，脾胃虚弱！就是吃了你这药才变成这样的！”
“哦？吃坏了肚子？”苏芷嘴角勾起一抹讥诮，“那我问你，此药方中，人参三钱，茯苓五钱，白术三钱…皆是平和温补之药，即便不对症，也绝无可能让人口吐白沫，昏迷不醒！更不可能在‘不到半日’内，就让人濒死！”
她不再看秦寿，转向围观众人，朗声道：“诸位街坊邻里，请大家仔细看看这位‘病人’！他口吐之白沫，色泽浑浊，带有酸腐之气，绝非脏腑受损所致之涎沫！其脉象虽微弱，却浮而滑，非垂死之象，倒像是…服用了大量催吐之物后，脱力昏睡之状！”
此言一出，人群顿时哗然！
“对啊！口吐白沫，看着是吓人，但好像真不是要死的样子…”
“催吐？难道是吃了巴豆？”
“这仁济堂搞什么鬼？”
秦寿脸色一变，色厉内荏地吼道：“妖女！你休要狡辩！颠倒黑白！我堂叔明明就是用了你的药…”
“我的药？”苏芷打断他，走到那个盛着药渣的破碗前，用一根木棍拨弄了几下，然后捡起一小块尚未完全煎透的黑色根茎状物体，举到众人面前，“诸位请看！这药渣里，混入了何物？”
有眼尖的老药工立刻惊呼：“这…这是‘生附子’的残片！还是未经炮制、毒性极强的生附子！”
“生附子？！”人群炸开了锅！谁不知道生附子有大毒，用量稍有不慎便可致命！
苏芷声音冰冷，如同寒泉：“‘参苓白术散’乃平和之剂，方中绝无附子！更遑论是剧毒的生附子！这药渣中的生附子残片，从何而来？是有人煎药时恶意添加？还是…这根本就不是我济世堂抓出的药？！”
她目光如炬，首刺秦寿：“秦管事！你说药是在济世堂抓的，药罐呢？煎药剩下的完整药渣呢？可有我济世堂的包装和火漆印记？单凭这几片来历不明的药渣和一张不知被谁动过手脚的药方，就想诬陷于我？你当临安百姓都是瞎子吗！”
“你…你血口喷人！”秦寿被问得哑口无言，额头冒汗，只能强撑着叫骂。
苏芷不再理他，转身对众人道：“诸位，此人并非病入膏肓，而是被人灌服了催吐药物（如瓜蒂散）和少量致幻之物，伪装成中毒濒死之状！只需一碗绿豆甘草汤解毒，再施以银针醒神，片刻即可苏醒！”
她说完，对阿福吩咐道：“阿福，速去取我的银针包，再熬一碗浓浓的绿豆甘草汤来！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好嘞！苏芷姐！”阿福精神一振，拔腿就往济世堂方向跑。
秦寿见状，彻底慌了神！他本意是栽赃陷害，制造混乱，逼沈家交出苏芷或林寒栋，没想到苏芷医术如此高明，三言两语就戳破了骗局！眼看就要露馅，他眼中凶光一闪，厉声道：“妖女！你还想害人！给我拦住他！砸了这黑店！”他竟想指挥手下强行阻止阿福，并制造更大的混乱！
仁济堂的伙计们挥舞着棍棒就要往前冲！
“我看谁敢！”
一声怒喝如同惊雷炸响！林寒栋、陈默、周清源三人，在沈家健仆的簇拥下，排开人群，大步走到场中！林寒栋脸色铁青，眼中燃烧着怒火，他挡在苏芷身前，如同护犊的雄狮！
“林案首！” “是府试第五的林案首！” 人群再次骚动。
林寒栋指着秦寿，声音响彻全场：“秦寿！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仁济堂先是垄断救命药材，哄抬价格，置病患生死于不顾！如今更丧心病狂，伪造病状，栽赃陷害济世堂苏大夫！人证物证俱在，还敢当街行凶？真当这临安城没有王法了吗？！陈默！”
“在！”陈默一步踏出，魁梧的身躯带着凛冽的杀气，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瞬间锁定了秦寿和他身后的打手。那些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仁济堂伙计，被他目光一扫，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心生寒意！
“保护苏大夫！谁敢上前一步，格杀勿论！”林寒栋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