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那一声源自胸膛深处的、微弱到几乎被“龙芯”装置嗡鸣掩盖的悸动,如同死寂冰洋深处第一缕搅动黑暗的暗流。
冰冷金属平台上,史磊覆盖着幽蓝冰裂纹的右手食指,极其轻微地、却无比真实地——颤动了一下!
这微小的动作,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在凝固的空气中激起了无形的涟漪!
“动了!”瘫在角落、正偷瞄着个人终端上“残兵”数据的王庞,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油腻的胖脸上混杂着惊惧和难以置信,小眼睛死死盯着史磊那根微微蜷曲的食指,“老蛇!他…他手指动了!”
老蛇佝偻的身影如同被无形的线猛地扯首!浑浊的眼睛瞬间爆射出骇人的精光,死死钉在史磊身上!他枯瘦的手指在控制台上快如幻影!
嗡——!
“龙芯”核心的黄晶亮度陡增!投射出的能量图谱被强行稳定、放大!代表史磊生命体征的那条几乎拉平的灰线,在短暂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后,猛地向上跃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虽然依旧在濒危区域挣扎,但那不再是毫无希望的平首,而是…生命的挣扎!
“深度休眠解除!生命体征波动上升!0.3%…0.5%!核心烙印残留波动增强!‘残兵’能量场同步活跃!”冰冷的电子合成音第一次带上了急促的节奏!
平台之上,史磊如同沉睡了万载的冰尸,正在被一股微弱却顽强的力量从永恒的冰封中缓缓拖拽出来。
痛!
最先回归的,是如同潮水般汹涌、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
不再是之前冰火交锋、磁煞钻凿那种狂暴混乱的折磨,而是另一种更深沉、更彻底的、仿佛整个身体被强行打碎又用寒冰重新浇筑的痛苦!
右半身!覆盖鳞片的区域如同背负着万载玄冰!每一片青灰色的鳞甲都沉重无比,边缘锐利如刀,深深嵌入皮肉!幽蓝的冰裂纹下,是深入骨髓的极致冰寒,每一次微弱的肌肉收缩,都带来骨缝被冰针刮擦的刺骨剧痛!仿佛血肉骨骼都被寒狱冥蟒的剧毒彻底改造,化为了冰冷的金属!沉重!僵硬!带着刺穿灵魂的寒意!
左半身!则是彻底的枯竭与虚弱!地火熔心髓的余烬彻底熄灭,只留下被反复压榨、烧灼殆尽的空壳。经脉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脏腑虚弱得如同风化的朽木,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带来全身的抽搐和无法呼吸的窒息感!皮肤灰败冰冷,毫无生气,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成灰!
而贯穿全身的,是那亿万枚深深嵌入血肉骨骼的星纹钢磁煞碎片!它们不再疯狂钻动,却如同无数冰冷的、带着尖锐棱角的铁砂,永久地镶嵌在体内每一个角落!每一次最细微的动作,都会牵动这些“铁砂”,带来如同亿万根钢针同时刺扎的、无处不在的尖锐刺痛!
“呃…嗬…”史磊的喉咙里发出如同破旧风箱拉动的嘶哑喘息,干裂发紫的嘴唇艰难地翕动着,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咽着烧红的炭火和冰渣的混合物。沉重的眼皮如同被冰封的闸门,在无数次徒劳的尝试后,终于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视野一片模糊的暗红与冰蓝交织的光斑,如同破碎的万花筒。刺耳的嗡鸣、仪器运转的低沉噪音、还有自己那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层,扭曲而遥远地灌入耳中。
意识如同沉船被打捞出水,沉重、冰冷、布满锈蚀的裂痕。无数混乱的记忆碎片——冰冷的古玉、龙眠血海的咆哮、幽蓝冰晶的蔓延、赤红火焰的焚烧、星屑钻凿的剧痛、深青“残兵”贪婪的吞噬、以及那最后时刻响彻灵魂的古老龙吟和无边威严的暗金烙印——如同狂暴的潮汐,狠狠冲刷着他脆弱不堪的神经!
我是谁?
史磊…
对…我是史磊…
不能死…活下去…
守…住…
源自龙眠烙印核心的那一丝冰冷执念,如同黑暗中的灯塔,艰难地引导着混乱的意识碎片重新聚合。他认出了自己,认出了那深入骨髓的剧痛,认出了那如同跗骨之蛆、却又是唯一“武器”的冰冷触感——那截被油毡布包裹、紧握在僵硬右手中的“残兵”!
嗡…!
就在他意识艰难回归、目光试图聚焦的刹那!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冰冷“脉动”,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顺着他紧握“残兵”的右手,沿着被剧毒冰寒改造得僵硬、却异常坚韧的右臂臂骨,猛地传递到他的识海深处!
不是声音,不是图像,而是一种纯粹的能量“感知”!
他“看”到了!
“看”到了自己体内那如同冰封废墟般的状态:右半身被幽蓝冰寒彻底浸透的骨骼血肉,如同覆盖着粗糙玄冰的残破铠甲;左半身枯竭灰败、布满磁煞“铁砂”的空壳;以及贯穿全身、深深嵌入的亿万冰冷星点!
更清晰地“看”到了那截“残兵”!
深青色的管身裂纹温顺内敛,核心处那滴深青“龙血”如同驯服的猛兽,散发着冰冷的臣服之意。环绕其缓缓旋转的银色星璇(磁煞碎片),如同忠诚的卫星。而一股微弱却稳定的、源自“残兵”本身的冰冷能量流,正顺着他改造后的右臂臂骨,极其缓慢地渗透、流淌,如同在干涸的冰河床中注入第一缕寒泉!
这股冰冷的能量流所过之处,那些刺入骨髓的剧痛似乎被强行“冻结”了一瞬!僵硬沉重的右臂,竟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无比的——掌控感!
“残兵”…在反哺?在修复?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史磊混沌的意识!
“醒了!真的醒了!”王庞的声音带着变调的尖利,打破了史磊混乱的感知。史磊模糊的视野中,一个油腻肥胖的身影正带着惊恐和贪婪凑近。
“小子!感觉怎么样?命够硬的啊!七天!整整七天!”王庞的小眼睛在史磊身上和他紧握的“残兵”上飞快扫视,“胖子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现在,把那截管子给我看看!老子要验验货!”
说着,他那沾满油污的肥手,就朝着史磊紧握“残兵”的右手抓来!
几乎在王庞伸手的同一刹那!
史磊那覆盖着幽蓝冰裂纹、沉重如铁块的右臂,在“残兵”传递来的那一丝冰冷掌控感的驱动下,如同沉睡的凶兽被惊扰,猛地爆发出远超他此刻虚弱状态的力量!
唰!
快如一道幽蓝的闪电!
覆盖着鳞片和冰晶的右手猛地抬起!五指如同冰冷的铁钳,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尖锐的破空声,精准地、狠狠地扣住了王庞伸来的手腕!
“啊——!”王庞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他感觉自己的手腕像是被一块万载寒冰包裹的钢铁钳子夹住!刺骨的冰寒瞬间侵入骨髓!同时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传来,捏得他腕骨咯咯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
“放开!小杂种!你找死!”王庞痛得脸色扭曲,另一只手抡起腰间的扳手就朝史磊头上砸去!
但史磊的动作更快!或者说,是“残兵”赋予他那改造后右臂的本能反应更快!
扣住王庞手腕的右手猛地向下一压、一扯!
噗通!
王庞那的身体如同一个沉重的沙袋,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狠狠掼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摔得他眼冒金星,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惨叫都卡在了喉咙里!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哼!”一声冰冷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冷哼响起。
老蛇佝偻的身影不知何时己经鬼魅般出现在平台另一侧!他浑浊的眼中没有丝毫对王庞的关心,只有对史磊那诡异力量和反应的冰冷审视,以及…一丝更加浓烈的贪婪!
他枯瘦如鹰爪的右手闪电般探出!目标却不是史磊,而是他身下冰冷的金属平台!
老蛇的指尖狠狠按在平台边缘一个不起眼的凸起上!
嗡——锵锵锵!!!
一阵密集刺耳的金属摩擦和锁扣闭合声骤然响起!
史磊身下的金属平台瞬间变形!数道闪烁着幽蓝电弧的合金枷锁如同毒蛇出洞,瞬间弹出!冰冷沉重的金属环带着强大的磁吸力,狠狠箍向史磊的脖颈、腰腹和双腿!
“星磁锁!小子,安分点!你现在…还是我的‘样本’!”老蛇沙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欲。
冰冷的合金枷锁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强大的磁力瞬间临身!史磊刚刚苏醒、虚弱不堪的身体根本来不及做出有效反应!眼看就要被彻底禁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史磊识海深处,那沉寂的龙眠烙印残留的波动,仿佛受到了外界强力禁锢的刺激,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他紧握“残兵”的右手,以及那被剧毒冰寒改造、布满星纹钢磁煞碎片的右半身,仿佛与那烙印残留产生了某种极其隐晦的共鸣!
一股冰冷的、混乱的、却又带着强大斥力的能量脉冲,毫无征兆地从他覆盖鳞片的右半身猛地爆发出来!
噼里啪啦——!!!
幽蓝的电弧和细碎的银色星芒在他体表疯狂跳跃!那几道即将锁死的合金枷锁,在接触到这股混乱能量脉冲的瞬间,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充满磁煞干扰的冰墙!
强大的磁吸力瞬间紊乱!幽蓝的电弧被混乱的磁力场扭曲、湮灭!合金枷锁的动作猛地一滞,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虽然没能完全弹开枷锁,但这不到半秒的迟滞,给了史磊一线生机!
“吼——!”
求生的本能和体内被禁锢的暴戾在剧痛中轰然爆发!史磊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借着“残兵”传递来的那一丝冰冷掌控感,驱动着沉重如铁却蕴含着爆炸性力量的右臂,狠狠一拳砸在身下冰冷的金属平台上!
轰——!!!
覆盖着幽蓝冰裂纹鳞片的拳头,如同沉重的攻城锤,狠狠砸在合金平台上!刺耳的金属扭曲声炸响!平台表面被砸出一个清晰的凹痕!巨大的反震力让箍向他腰腹的枷锁猛地一松!
借着这股反冲之力,史磊如同一条从冰封中挣脱的伤龙,身体猛地向平台外侧翻滚!
噗通!
他沉重僵硬的身体重重摔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溅起一片污水和灰尘。脖颈和左腿依旧被一道迟滞了瞬间的合金枷锁擦过,冰冷的金属边缘在皮肤上留下深深的血痕,但终究…没有被彻底锁死!
他挣脱了平台的禁锢!
史磊趴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覆盖鳞片的右臂支撑着沉重的上半身,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冰渣。模糊的视野中,是王庞惊恐扭曲的胖脸,是老蛇那双浑浊却闪烁着冰冷怒火的爬虫眼,是“龙芯”复眼装置投下的、令人心悸的幽蓝光束,以及…密室角落里那个被老蛇剪断螺栓、黑洞洞的锈蚀通风井口!
逃!必须逃出去!
这个念头如同烙印般刻入他混乱而剧痛的意识!他用尽全身力气,拖着沉重僵硬、半冰半火、遍布磁煞碎片的残破躯体,手脚并用地朝着那个唯一的出口——黑暗的通风井口——挣扎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