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四里屯广场,人头攒动,甚至很难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
无数的嘘声和辱骂中,柳雁将目光从半空中收回来。
深吸一口气后,继续开口。
“今天站到这里,我是来道歉的。”
“对不起.......”
她声音有些疲倦,又带着一股浓浓的哭腔。
以至于那三个被她颤抖着说出口的字,听起来.......
是那么的无力、那么的微弱。
落在情绪爆裂的观众眼中,就好像.......她压根就没有准备好、十分不乐意一样!
于是,他们不干了!
不知道是在谁的带领下,哗声四起。
如同汹涌澎湃的狂潮,瞬间将柳雁淹没。
【什么态度!你这是什么态度啊!有你这么道歉的吗?他妈的道歉都不诚心,什么意思啊!】
【怎么,你还委屈上了是吗?那样欺骗我们的感情,坑骗同胞的钱财,一句对不起就够了?】
【不行!我们不接受这么单薄无力的道歉,你必须拿出态度来,否则今天不准走!】
暴怒声,串联成片,让整个四里屯,直接演化成一片愤怒火海。
观众们相互推搡着,朝舞台靠去。
看那一副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像是想要一齐上台将柳雁撕碎。
若不是安保力量足够强大。
估摸着,他们早都已经冲上了台。
台上的柳雁,依旧木木愣愣站在那里。
她目光,朝十多米外广场上的大屏幕瞟去,混沌的眼眸中,倒映出一些微弱的光。
“真的对不起啊......我、我还是没有做到。”
女人目光依旧停留在屏幕上,同时说出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场面上的嘈杂,突然就变小了一些。
发泄了一波情绪的愤怒观众,彼此面面相觑,脑袋一时有些发懵。
我还是没有做到?
她为什么突然要这样说?
没有做到什么?
重重疑惑,霎时浮起。
让这个本就混乱不堪的夜,变的更加波云诡谲。
.........
二号演播厅。
《公益九州》的舞台,宽敞明亮。
介绍完今晚节目的主题后,主持人侧了一下身子,微笑着看向后台。
“孩子,向来是九州的希望!”
“他们代表着纯粹,代表着未来。”
“但九州之大,每个孩子的命运、家境、经历,都有不同!”
“有那么一群孩子,他们可能从生下来,就面临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苦难。”
“或许是环境的恶劣,或许是家庭的破碎。”
“他们是无辜的,风餐露宿,举步维艰。”
“可他们也是幸运的,因为在这个善良的时代,总有人.......无时无刻的关心和牵挂着他们!”
主持人换了口气,眼眸中堆叠起温情和善意。
“那接下来,让我们有请来自九州山区的三位少年!”
“让他们,给我们讲述.......”
“发生在自已身上的,公益故事!”
一束暖光,朝前后台连接的地方投去。
小锐脸上带着笑容,出现在光影里。
镜头从他身上掠过,也顺势倒映进柳雁眼眸中。
舞台上的女人,微微舒了一口气。
尔后继续开始属于自已的道歉。
鼎沸的人声,暂时消解。
就在众人思索柳雁那句无厘头的“道谦词”代表着什么时,低沉的声音,再度传入耳中。
“我其实.......做了好多事啊。”
“但回头想想,却发现自已貌似从头到尾都做错了。”
她声线有些撕裂,伴风而出的语调。
听起来,更像是在讲一个故事。
但无论如何,方才的那一句,听起来还算是正儿八经的道歉。
毕竟她开始承认自已的错误了。
所以,她会怎么忏悔呢?
观众们终于开始安静下来,夹带着愤怒余火的目光投向舞台,期待着柳雁的自我批判。
“我总是这样没用,总是这样.......”
“一开始的时候,我想可以靠拍戏挣钱吧。可兜兜转转出了一些意外,后面就没戏可拍了。”
“那时候很紧迫呀,凑不到钱,怎么办呢?实在不行.......就直播吧!”
她苦涩无比的咧咧嘴,眼眸中满是破碎。
“所以我选了来钱最快的直播方式,但一不小心,直播间就被封了。”
“二十多万,足足二十多万啊!已经到手的二十万,就这样平白无故的溜走了。”
“那天晚上,我哭了很久。我真的......好没用。”
伴随着柳雁的讲述,广场上众人,突然再度躁动起来。
这他妈.......说的都是些什么啊?
我是来让你道歉的,不是让你卖惨的好吧!
咋滴?
都这种时候了,你莫非还想洗白?
【柳雁!你干什么呢?能不能挑重点的说啊!让你道歉呢,你还搁那巴巴说自已挣钱好难,还要脸不?】
【对啊!能不能别再恶心我们了?道歉的时候还口口声声离不开钱,钱有那么重要?】
声讨又起,愤怒加剧。
柳雁抬手,胡乱抹了一把脸。
“后来......后来我又想了很多办法,去找富二代,去抵押自已的尊严。”
“我想......我想这样总该可以搞到钱了吧,可是.......可是还是没有。”
观众眉头彻底皱紧!
这个女人,她是有什么毛病吗?
都已经被那样警告她了,竟然还敢这样?
有人已经快要忍不住了,拳头在身侧握紧又松开,恨不得上台去给柳雁两下。
广场上的怒意,不断加剧。
而电视中的场景,却岁月静好。
第一个讲述自已公益故事的小孩,眼中泛着泪光,说的感人肺腑。
可他声量终归太小,很容易就被广场上的噪杂覆盖。
【柳雁,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让你来道歉的,你卖什么惨!】
不知是谁,在最靠近舞台的地方,突然怒吼一句。
而柳雁,也被吓了一跳。
用力咬了咬嘴唇后,她将身体蜷了蜷,嘴巴重新凑向话筒。
“刚刚有人问,我想干什么.......”
“我.......我想道歉啊,我真的很想道歉”,她声音颤抖的说着,语气中的悲戚直接拉满。
“我为自已的无能道歉,在足足一个多礼拜的时间里,都凑不到那笔钱!”
“我为自已的无用道歉,想尽了一切办法,最终却沦入封杀的境地,以后可能都再也挣不到钱!”
轰!轰!轰!
柳雁紧随其后说出的两句话,如同惊雷一般在观众们脑海中炸开。
他们震惊了!
挣钱!
又是挣钱!
你他妈是不是人啊!
这种时候了,还提挣钱!
让你道歉,你还给我挣钱!
积蓄已久的怒意,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双眼赤红的他们,再也无法压抑自已心中的强烈怒气。
不知是谁,“砰”一声,朝台上丢去一只矿泉水瓶!
漫天的水珠,铺洒而下。
坚硬的瓶体,也径直砸在了柳雁身上。
“啊~~~”
女人因为吃痛叫了一声,捂着肩膀蹲到了地上。
可这所谓的痛苦与柔弱,压根就无法唤醒众人的清醒。
一个接一个的矿泉水瓶,如同天女散花般朝舞台上坠去。
在她的身边崩碎、砸开。
浇湿了她的头发、衣服,让她变的一片溃败。
“砰砰砰”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
原本坚固的防线,也在这一刻被观众撕碎。
最前面的那群人,已经冲到了舞台上。
视野中,是抓着话筒缩在地上的柳雁。
面对来势汹汹的人潮。
她没有抬头,也没有躲避。
就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依旧在自顾自说着那些所谓的“道歉语”。
“呜呜呜,是我没用,我就算想卖房子凑钱,都卖不出去。”
“我现在没钱了,我现在真的没有钱了呀.......”
“可是你们怎么办,你们该怎么办。”
“我好没用啊.......答应好的事情,却做不到了。”
“你们就要开学了,马上就要开学了,可是我没有钱。”
“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啊.......”
低沉的呜咽,应和着夜风,通过话筒的传递,在整个广场内,诡异回响。
有那么几个人,手指已经拽到了柳雁的肩膀和头发上。
可就在听到那几句哭腔浓重的忏悔后,他们的动作,突然齐齐停住了。
脸上瞬间被错愕和复杂盖满,整个人......也变得茫然无措起来。
她到底,在说什么啊?
什么开学了?
开学和道歉有什么关系吗?
整个广场,像是被突然摁下了暂停键。
动作收敛,声音消散。
石化木讷的观众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有无数疑惑在脑海中盘旋。
安静.......
令人心悸的安静!
可恰恰是因为这难得的安静。
终于让她们听到了一道声音。
来自于广场右侧的大屏幕,来自于屏幕中一个瘦小又土气的男孩。
他穿着一件打着补丁洗到发白的校服,清澈稚嫩的嗓音通过话筒传出来。
只几句。
便让天地变色,人潮倾倒。
只几句。
就令黑夜颠倒,棋局翻覆!
“各位电视机前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你们好。”
“我叫小锐,来自宁省固安县双水村。”
“我今天来,不是讲故事的。”
“而是想代表我们村里八十多个小朋友,找一个人........。”
“她是我们的妈妈。”
“她的名字,叫柳雁。”
“不知道.......你们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