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雀无声的广场,唯有雨声奏鸣着最后的哀悼曲。
灯光在水雾萦绕下变的迷离,而被它笼罩着的女人,依旧旁若无人跪在雨里。
她还在哭,只是脸颊早已被雨水沾满。
唯一能看到的,只有一双空洞歉疚的眼。
将这场属于她的戏,演绎到极致。
正前方的大屏幕上,璀璨灯光已经在黑暗中沦陷。
缓缓响起的琴声,温柔轻慢。
某一刻,她突然想到了在双水村的那个夜晚。
还是同样的雨夜,选择了摊牌的陆泽,用了这样两句话来形容今夜的反转——
【用命道歉,再谈钱引众怒,有多惨就多惨,等歌来!】
【以身入局,用煽情造反转,有一个算一个,全玩完!】
当时,她听的有些迷迷糊糊。
心里自然有那么几丝忐忑和质疑。
但现在,当这一切真正发生在眼前后。
她才明白那个布局的男人,在对人性的把控和节奏的把握上,有多天才。
那些连她这个女主角都想不到的神来一笔,属实足够惊艳。
譬如现在!
荧幕,漆黑一片。
被精心布设的景致中,繁星烂漫。
小锐坐在一块“土包”上,嘴角带着笑,抬头望着天。
小脚丫一晃一晃的。
清澈的声音,也伴随着旋律,传至每个人耳畔。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听清”
“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稚嫩的嗓音,如同台风过境,让整个世界都迷蒙了起来。
希冀的双眼,透过特写镜头,深深印刻在每个人心里。
舞台上的女人,几乎从歌声响起的第一秒开始。
就抬手捂住了嘴巴,眉眼挤成一团,身体颤抖至极。
一下接一下将自已的歉疚和难过宣泄出来。
如刀似剑,疯狂进攻着观众们早已溃败的防线。
这一刻,两幅对比鲜明的画面,同时映入他们眼帘。
一幅温暖良善、纯粹烂漫、一尘不染。
一幅沧桑破败、灰头土脸、狼藉一片。
可他们知道。
前者虽然纯净,但如果没有后者的话,一定会沾满世俗的泥泞。
后者虽然肮脏,但与此前疯狂谩骂诘责的他们相比,却干净了不止千万!
复杂的情绪,将他们紧紧包裹。
难以宣泄,无法言喻。
雨势,越来越大。
歌声,掩盖嘈杂。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和会流泪的眼睛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
Oh~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镜头中的小锐闭上眼,用天籁,继续堆叠着情绪。
镜头外的女人颤抖身躯,含混不清的声音,化为最锋利酸楚的刺。
全数甩进雨中,扎入他们心里。
“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啊......我只是想让他们能读书,能和正常的小朋友一样读书而已!”
“只需要二十万,他们就可以去教室,就可以学到知识。”
“可为什么就那么难。”
“呜呜呜......我什么都不要,我什么都不想要了。”
“你们帮帮我,帮帮他们好不好。就一次,后天就要开学了,就这一次好不好......”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Oh~夜空中最亮的星
请照亮我前行”
歌声应和着雨声,哭声裹挟着哀求。
覆盖了广场的所有角落。
许多人,在这压抑又难过的情绪里,已经开始崩塌了。
反转来临的这一刻,他们开始怀疑。
怀疑人生、怀疑网络、怀疑自已。
真相揭晓的这一秒,他们开始自责。
自责那些口无遮拦的谩骂,自责那些紧紧相逼的步伐。
错了.......
他们终于明白,自已错了。
但好像......也晚了。
歌声,渐渐弱去。
灯光,也在一点点重新燃起。
演播厅的“小土包”上,少年闭着眼睛,用梦呓一般的声音,唱出了这首歌的最后两句。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听清
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尾音之中,他缓缓睁开眼,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摊开展示在镜头之前。
“柳雁妈妈,奶奶说,你之所以不愿意联系我们,大概是遇到了困难。”
“可是妈妈,你不用担心的啊。其实我们不一定非要上学呀。”
“只要你来村子里,只要你还愿意和我们见面,我们可以不用上学的。”
“以后......你也不用在那么辛苦的去凑钱了。”
“柳雁妈妈,你回来好不好。”
“我们.......我们想你。”
坚强了许久的小男孩,终于泪如雨下。
反反复复的抽泣中,那张摊开来的纸上,赫然写了一行字——【退学申请书】。
而下方,则是很多个写的歪歪扭扭的名字。
以及......摁在上面的红手印。
红的刺眼,红的让人发颤。
舞台上。
那道被雨水浸透的身影,自然也看到了那张纸。
她愣了一下。
整张脸,几乎瞬间煞白一片。
尔后突然起身。
在众人悲戚又内疚的目光中,朝屏幕前跌跌撞撞跑去。
踉踉跄跄的身形,在雨水中摔倒了好几次,也被扶起了好几次。
她一言不发,爬起来之后继续跑。
遗落在身后的,则是如梦初醒之后的一句句“对不起”。
在这个彻底失控的雨夜里。
显得......是那么的虚浮无力、不堪一击!
........
四里屯。
最高一栋楼的天台上。
呼啸而过的风,吹散周身雨雾。
夜幕之上,残留着飞机滑翔而过的尾迹。
夜幕之下,是一道落拓坐在栏杆上的身影。
黑色的皮衣,自带一股难以接近的生冷锐气。
他左手夹着一支烟,右手拎着一罐啤酒,在半空中轻盈愉快的晃荡。
脚下,是一整个沉静如冰的广场。
亮暗分明,寂静如笼。
耳畔,是一道接一道的“对不起”。
串联成片,经久不息。
他眯眼,笑着将烟塞进嘴巴里,深吸一口后,用力朝天空吐出烟雾。
尔后低头,将目光朝唯一亮着的两处地方投去。
一处,是被灯光追随着在雨中奔跑的柳雁。
另一处......则是负责朝所有罪恶之躯开出枪的大屏幕。
过往的时间里,它们都存在于暗处。
但今天,终于被自已推到了台前。
这一幕,你们应该没想到吧?
这一天,我等了整整三年!
风凉,夜无霜。
在这光怪陆离的苍穹下,他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
随后,竟在足足几百米高的危险区域中,随风自若的扭动起身躯。
像是进行着某种古老又特别的仪式,疯癫且诡异。
他双手很夸张的在半空中舞动,右手酒瓶瓶口朝下,瞬间洒落半瓶酒液。
就像是.......
在鬼节那一天,在坟前,在祭奠!
“不够,还不够!”
嘶哑的声音,低沉又鬼魅。
这个所有人都看不到的顶流,这个一手操控了这一切的男人。
于半空中俯视下去,用力摇着头。
“不够......远远不够!”
“道歉?谁让你们道歉了?道歉,有用吗?”
“刚开始!你们给我记住了!”
“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啪”一下,他将夹在指尖的烟头弹飞。
右手同时朝后甩去。
“哗啦~”
坚硬的啤酒瓶也在身后被砸的四分五裂。
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极了噩梦来临之前的亡灵序曲。
男人停止了癫狂的舞动。
撑着栏杆跃到楼顶。
身形渐渐融入黑暗的间隙里。
他掏出手机,找到一个电话拨了出去。
用最干脆的指令。
给这场筹谋已久的反扑。
开了一个寒凉恐怖的局——
“今天晚上,别睡了!”
“动用所有的资源,运转所有的账号。”
“裹挟、造势、拷问、逼压!”
“明天早上......”
“我要九州的娱乐自媒体号......”
“先死二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