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驼岭西去二十里,有一座小村庄,名叫姚家寨,当地多以苗人为主。
我们第二天一早就赶到了那里。
远远地望见姚家寨被笼罩在了一片雾气之中,朦朦胧胧,氤氲如云。
走进村子,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几座吊脚楼,灰黑瓦顶掩映在青山绿水间,分列在道路两旁。
苗族女子们在楼边做着女红,只是偶尔抬头打量着我们这些外来人。
而几个苗族小伙子则在辛苦劳作。
范胖子在头前引路,带着我们走到了寨子的深处,拐过转角上了几级石阶。
抬头看到一个人坐在路边吸着竹筒水烟。
这人怕有六七十岁的年纪了,身穿一件青黑色的苗族服饰,头上裹缠的青色长巾沾满了黑色的油污。白色的鬓角从耳边露出了出来,他的颧骨很高,脸色焦黄,那些皱纹使他的脸上起来像是干枯的树皮。
老人手里的竹筒已经包浆发亮。他旁若无人,一口一口地吸着。
范胖子见到此人,赶紧迎了上去,笑呵呵地叫了一声:“四爷爷,您老身体好呀?”
老人抬起眼皮,却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哦,是你小子啊。怎么,来找我是还钱了吗?”
敢情范胖子还欠着外债呢。
他看了我们一眼,急忙冲老人使眼色:“四爷爷您真是老糊涂了,我哪儿能那么不懂事呢。嘿嘿,不瞒你说,这次我是给你介绍买卖来了。”
老人翻了一个白眼儿:“呵呵,不来吃我的拿我的,我就烧高香了,还介绍买卖呢。对了,之前小玲在灵州出事了,她妈说让你去找人把遗体弄回来。可你小子却一去不复返了,这是怎么回事?”
“哎哟,四爷爷,你可不知道这一路有多悬啊。我得跟你好好说道说道,改天你见了我姑,多替我说两句好话,我现在都没脸见她了。”
老人吧嗒吧嗒地抽了两口烟,表情惬意地吐了一口烟雾:“这事呀,我不管。你要说,自己进屋跟她说吧。”
范胖子一听,吓得倒退了一步,心神不宁地望了望老人身后的吊脚楼:“怎么,我……我姑在里面?”
老人冷笑:“你小子没了音信,她可不得来找我们吗?你四奶奶在里面给他占了一卦,刚说你会来。这不让我在这儿等着你吗?”
我听后,暗忖道:看来范胖子的这位四奶奶果然有手段,居然知道我们会来。
范胖子犹豫了一会儿:“我四奶奶没算出来我今天得死在这儿吧?”
“哪儿那么多废话,跟我来吧。”老人撑着膝盖,慢慢站了起来,他又看向我们,“你们也来。”
我们四人跟在了老人身后,走进了吊脚楼中。
这种吊桥楼是当地最常见的一种民族风格建筑,多依山靠河,防潮通风,且防毒虫猛兽。
我们沿着台阶上了二楼,进入屋内后,只见一老太太面朝门口,盘膝而坐。
她和带我们进来的这位老爷子年纪相仿,穿着苗族的传统服饰,头发眉毛都已花白,但面色红润,脸颊布满了老人斑,尖尖的下巴泛着几分油光。
老人的对面,坐着一个女人,只是背对着我们,看不见她长相如何。
老太太见到我们来了,笑道:“他们来了。”
女人回头望了过来,这女人五十多岁快六十的年纪,花白的头发烫成了大波浪,满脸的尖酸刻薄之气。
范胖子一见到这个女人,吓得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姑……姑……”
女人嚯的站起身来,指着范胖子的鼻子呵斥道:“好你个死胖子,你可害苦了我啦!从我这儿拿走了两万块钱,说是把小玲的尸体带回来,人呢?带哪儿去啦?”
女人说完后,干脆一屁股坐倒,两条腿一盘,手里拿出一方手绢,哭天抹泪:“我的老天爷诶,我的命是真苦啊,男人走得早,女儿又客死他乡。现在连我的亲侄子都害我呀,骗我的钱呀,可怜我的女儿啊,到现在还不能入土为安啊。当妈的对不起你呀!”
她的声调悲悲切切,却犹如唱出来得一样,高低起伏,让人听不到丝毫的悲伤之意。
说句不恭敬的话,甚至有点儿让人想笑。
范胖子急忙解释:“姑,你听我说啊,不是我不帮忙,而是中途遇到事了。不信,不信的话,你问问他。”
范胖子一伸手,将我拉到了那女人面前。
女人一抬眼皮,很快从哭腔中恢复了过来:“你是干什么的?”
范胖子还没有来得及解释,端坐在对面的老太太轻悠悠开了口:“你就是张一九?”
“是……正是。”我知道这老太太就是范胖子的四奶奶,简言之,她就是草鬼婆。何况她道出了我的名字,我顿时不敢放肆。
老太太对范胖子的姑姑说道:“瞧瞧,我没有算错吧?放心吧,小玲现在已经入土为安,被超度了。三天后,我做个扶乩,到时候就知道了。这事大可放心,不要追究了。”
她说完后,又看了我一眼:“好啊,不愧是张家的后人,好手段。”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天下墓里的是齐思贤,我只好茫然地看了看他。
齐思贤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看来,在我们来之前,一切都在这草鬼婆的算计之中了。
范胖子的姑姑老大不情愿,对范胖子说道:“范文章,你给我听好了,别以为是一家人就这么算了。这次是四姨救了你。咱们的账以后再算!”
接着,老太太挥了挥手,让范胖子的姑姑下去了。
她仍旧坐在原位,一双眼睛打量着我们几人。
范胖子脱困,如得大赦一般,满脸讪笑着走过去:“四奶奶,还是您有办法,要不然我就死定啦!你知道啊,我姑有多蛮横。”
老太太轻声冷笑:“你以为,你的麻烦只有你这刁蛮的姑姑吗?”
她的一双细目扫过了我们在场的每一人。
不知道为什么,一和她的眼神接触,我就有一种莫名的寒意。
而她看到顾婉儿的时候,眼神在她的身上停留了许久。
顾婉儿神色惶恐,悄悄躲到了我背后。
我清了清嗓子:“看来,前辈已经知道我们的来意了。”
老太太凝望着门外的远黛,呢喃道:“控蛇术,也只是能保你们过第一关。张家的本事,远近闻名。但你张一九,呵呵……”
她摇头苦笑:“只怕连过三关就算是侥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