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阳道人双目如电,见我还有所疑虑,微笑说道:“怎么,你不信?你之所以取名一九,是因为正月初九生人,你爷爷名叫张七眼,自幼父亡母改嫁。张家乃是一脉单传的引路灵官……”
只见他滔滔不绝,将我家的过往,甚至是几代以前的旧事一一道来,丝毫不差,甚至有一些细节就连我都不知道。
一阳说到最后:“你们张顾齐三家后人齐聚,想要探查这苍梧王墓,解开这里的秘密,从而破解齐思贤身上的诅咒,老道没说错吧?”
这次我彻底信了,因为爷爷当年拜师一阳道人的经历,他只对我说过,外人绝不可能知道。
何况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被眼前这老人说中了。
我连忙躬身下拜:“一九知错了,一九见过师公。”
我还没来得及拜下去,一阳道人便将我扶了起来:“免了,我和你爷爷名为师徒,实则是朋友。你我之间也不必拘泥旧礼。”
“师公,求求你救救齐大哥。”
一阳道人微蹙白眉,他捋着胡须说道:“我就是为了这事来的,我夜观星象,知道七眼走了,心如刀绞啊。心想他一走,你就无人照拂了,所以连夜赶来。”
说着,他缓缓转过身去,看着这幽深黑暗的山洞:“你们胆子大得很呀,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也敢贸贸然闯进来。要不是你们三人有三大法器护身,老道今天就得给你们收尸了。”
我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要问:“师公,是我们莽撞了。为了救人,我也顾不上别的了。爷爷走后留下了一道谶语,我到现在无法参透其意。”
“哦?说说看。”
我便如实将谶语说了出来,一阳道人捻动着白髯,闭目凝思,过了一会儿说道:“你爷爷所提的,正是四大派。怎么,他没有和你说过?”
“从来没有。”
“也罢,老道今天就教你第一课。你们四派源出一门,后来因为天下征伐不断,自南北朝起,各侍一主。你们张家,就扎根在了湘西岭南一带,形成了南派。”
我恍然:“这么说来,顾家就是东派,齐家就是西派。”
“呵呵,聪明。”
“师公,这三派我都已经知道了,剩下那一派是什么人?我原本打算找到这一派的传人,集合四派之力,打开这座古墓。但是迟迟没有头绪。”
一阳道人缓缓踱了两步:“这不怪你,一门手艺,传承千载谈何容易?你们四派也是起起伏伏,各有兴衰。剩下的这一支是北派,曾经在黄河以北,如今扎根关外。”
“关外?”我没想到我们苦苦寻找的人,竟然会距离我们如此之远。
本该感到心灰意冷的,但是看到一阳道人在这儿,我心里怀揣着很大的期待:“师公,以您的手段,破解此墓不难吧?”
“呵呵,”一阳道人伸出一根手指,笑着点了点我,“怎么,猴崽子这么心急呀?唉,罢了,老道就是为了这事来的。”
说完,他屈指掐算,说道:“天亮后,婉儿和思贤也会赶来,届时我带你们进去。”
有他这句话,我彻底放心了。我做梦也想不到,苦苦寻觅的高人竟然会是一阳道人。
我深深一揖:“谢谢师公。”
“距离天亮还早着呢,坐在来休息一会儿吧。”
一阳道人说完,盘膝而坐。
打坐的时候,要排除杂念,意守一处,心无旁骛。
但我这时候哪儿静得下心来,反而兴奋无比,觉得终于有了破解苍梧王墓的办法。
一阳道人双目微闭,却早已洞察到了我的躁动不安:“一九,白入虚无,心乃合道。”
这是唐朝道士司马承祯所著《坐忘论》里面的一句。
刚才和一阳道人交谈了几句,我发现他也是个性情和蔼的前辈,便笑嘻嘻地说道:“师公,我太激动了,没办法静心。”
一阳道人睁开了眼睛,微笑说道:“跟个毛猴子似的,说吧,还想说什么,让你说个痛快。”
“太好了。刚才我下来的时候,听到有人和你说话,但是,”我左右望望,“这里也没别人了呀,您和谁说话呢?”
一阳道人扭头望向了洞口深处,招了招手:“来,来,来。”
黑暗中响起了轻微的响动,我不免担心起来,万一是那些怪蛇可就麻烦了呀。
不料,出现的却是五只杏黄符纸剪成的纸人,它们贴着地面,仿佛被一根看不见的细线牵引,笔直地钻入了一阳道人的袖口中。
我顿时明白了:“这是五猖之法?”
一阳道人笑着说道:“看来,七眼没有教过你,你的见识却不少啊。”
我讪讪一笑。
“唉,可惜了。”他忽然叹了一声,“你这么好的苗子,七眼却没有对你悉心教导。”
“师公,还有一件事,我爷爷当初来这里的时候,还有一个人,叫正良。我爷爷称他为正良师兄,你可认识?”
一阳道人想了一会儿,摇摇头:“从来没听说过。”
我便将此人如何指引齐思贤,如何去结识宋明斋、草鬼婆的事情说了一遍。
一阳道人听完后,沉吟片刻:“想来,是江湖上的旁门左道之人,不足为虑。可能只是学了些术数皮毛的土夫子而已。”
话虽如此,但我总觉得这个瘸腿的瞎眼老头儿不一般,我说道:“前两日,就连顾婉儿也中了攫魂书,不知何人所为。”
一阳道人说:“这个……是意料之中了,你看那边。”
他伸手指着洞穴深处:“那些落花洞女都是身世悲惨的可怜之人。顾家祖上,曾有人被村民献祭给了这里的苍梧王,怨气冲天,这才令顾婉儿招致了祸事。”
我不能理解:“顾家既然是东派,为什么祖上会出现在这里,她又怎么会被献祭?”
一阳道人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精芒之气,而后渐渐暗淡,他微闭双目:“唉,这是你们四派祖上的冤仇,其中详情,我也不大清楚。只有进入古墓,方才能一探究竟了。”
此后,一阳道人不再开口,我也只得收敛心神。来时防长,这一肚子的疑问总有解开的时候。
不知不觉,初升的阳光斜斜照进了山洞中。
而洞外,传来了绳索下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