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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林镇依山傍水，温度比市区要低得多。
冷风中，李元紧了紧身上的厚外套，突然一阵热气包裹着他，一低头，身上多了件黑色的大衣。
猎猎风声声中，周耀钦含笑道：“你还是这么爱漂亮，穿的太少了。”
李元抖了抖衣服，将要落下时用手兜住，递给周耀钦：“不用了，我年轻，这点风风雨雨算得了什么。倒是周总，这身子骨可不能着凉。”
周耀钦垂眸，视线落在李元长密的眼睫和有点红的鼻头上，并没有伸手去接那件外套。
李元抬头，用周耀钦很不喜欢的冷漠眼神看着他，如同出鞘的锐利尖刀刺向他：“你是中央空调吗，这么喜欢温暖别人。”
然后强硬把衣服塞给他。
一旁的校长见这两人话里有话的模样，视线在两人脸上看了个来回，觉得这两人关系应该是不睦，便打了几句圆场，而后挺直了身板，识相地当了一个摆件将两人牢牢隔开。
仪式在这热闹有余，融洽不足的氛围中算是过去了。
下午校方带着他们在学校参观了一番，李元本是想着出来看看学校情况，顺便散心，结果碰上了最不想碰见的人，原本的爱心也变得有些不能完全释放，整个人看上去阴郁又脆弱。
但在周耀钦眼里，他像一只倔强又张扬的小鹿，在自已的固执里横冲直撞。
午后的山林，阳光倾泻，透过树叶影影绰绰的光映在他脸上，装进眼眶里，像是世间最闪烁的光芒。
这个小镇确实有些偏远，交通不发达，当地也没什么特色能发展的，所以经济非常落后，李元看完主动说起起每学期会定期给这边的孩子捐衣物和学习用品等，学校有什么建设需要也可以跟他助理说，说完一点也不想多留，回了旅店，只留陈飞在这里处理后续的事宜。
周耀钦欲跟上去，李元回头，冷如刀锋的眼神剜了他一下，他张了张嘴最后也没说什么。
在原地怔怔看着李元萧索的背影，像被点了穴一般定在那里，久久未曾移动分毫。
回到旅店的时候天色有些暗了，李元没开灯，在空荡的房间愣怔了片刻，后直接走去有些许光亮的窗边，小镇很小，旅馆地势较高，即便是只有五层楼的小旅店也基本可以俯瞰大半个小镇的景观。
景观并无特别，大片的深蓝无限趋于黑色，他看到少数的光在暗处闪烁，以及玻璃窗里映出自已苍白憔悴的模样。
瘦得轮廓分明的脸，眼睛无神，头发散乱，深色的大衣挂在他身上，让他想起鬼片里飘荡在黑暗中的孤魂野鬼。
他烦躁地薅了把头发，转身不再看着那张自已都厌恶的面孔。
他走向床边，重重倒在床上，直接和衣而卧，半梦半醒之间听到有敲门声，他恍惚着起身，觉得是陈飞。
当拉开门看见周耀钦出现在门口，他下意识就想关门，但周耀钦眼疾手快把住门的边缘，没有用力往里推，他怕碰到握着门把手的人，对方看起来脆弱又委屈，他不敢也不想伤害他，却又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只扬了扬手中的袋子，“这里有些粥，喝了会舒服点。”
李元没接。
沉默了一会问道：“你怎么在这？不会又是巧合吧？”
“镇子上的旅店不多，这间相对好一些，肖助理定的房，”周耀钦小声说，“你中午进门的时候我发现你住我对面。”
李元很轻地叹了口气，避无可避，实属无奈。
那个袋子依然横亘在二人中间。
突然伸过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二人中间接过那个袋子。
“外卖？”陈一言看向李元，“怎么不等我，不是说好一起吃？”
李元抬头，对上陈一言狡黠的眼神，扯了扯嘴角，“不是我点的，送错了。”
“那现在…？”他眼神在周耀钦身上扫了一圈，把袋子还给了周耀钦，眼神最后落在李元身上，像在询问李元意见。
“走吧，现在出去吃吧。”李元越过周耀钦，出了门，和陈一言一起往出口方向走，他听见周耀钦在后面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没回头，只说，“帮我把门关上，谢谢。”
二人坐上陈一言的车，车子应该是刚熄火不久，坐进去里面还是暖的。
他解了大衣的扣子，眼睛盯着前方黑漆漆的路，也没问对方要开去哪里。
李元没说话，陈一言也不做声，沉默的氛围里倒也还好，不算尴尬。
最后停在了一处位置较偏的山脚下，李元看了下四周，不像是有店的样子，陈一言见他脸色疑惑，说：“这是接待我的一个工作人员介绍的住家饭，我最近都在这吃，江大娘做的菌子汤锅特别好吃。”说着就往里走去。
走了几步见李元没跟上来，又回头笑了一下，“怎么，怕我把你卖在山里了？”他过去拍拍李元肩膀，“走吧！你又不是大闺女，也没人买啊！”
“你早说啊，我刚刚应该去买点东西的，”李元显得有些局促，去一个不认识的人家里吃饭，还空着手来，他有些抹不开面儿。
“没事，大娘平时一个人在家，有人来她很高兴的。”陈一言领着他进去，“大娘，我带朋友来了，晚上吃点啥？”
大娘出来见俩人进来顿时笑得开心，“还是老母鸡菌子锅，吃了暖暖胃，我再弄个青菜，自家种的新鲜，你看行不？”
“行，您怎么弄都行！”陈一言笑着也不客气，跟自已家似的。
一顿饭吃的胃里暖暖地，李元也活过来了。江大娘话不多，只偶尔让他们吃菜，倒也自在。
走的时候陈一言往桌上放了几张大钞，刚坐进车里大娘追出来，“太多了，上次、上上次给的还没用完。”
“那就算下次、下下次的，攒着，给小林子当学费。”陈一言挥了挥手，“进去吧大娘，外面冷，我下次还带人过来吃饭。”
车子启动后，陈一言没说自已也没问李元，主动说起大娘的事，儿子出去打工十几年音讯全无，自已带着孙子在这里生活，邻居家孩子在镇上上班，介绍他来这里吃饭，说是大娘手艺不错，价格也公道，陈一言来的这半个月便天天都在这吃饭，俩人聊着不相关的人，氛围比来的时候要好了一些。
开着开着，李元见不是来的路，便问是去哪，陈一言侧头，问：“你想回去吗？”
李元沉思了半晌，老实回：“不想。”
陈一言没再说什么，车子沿着山路一路向上，最后停在了山顶上，山顶的风景并没有大城市里那么美，黑压压的一片，灯光都黯淡无光，偶尔风声和狗吠，但脱离了世俗的困束，莫名有种陌生的安全感。
不用去想熟悉的人和事，也不用面对暂时不想面对的人。
“你毕业后一直在发型屋？”李元在降下车窗，吸了一口新鲜的冷空气问道。
“没有，一开始在四处游荡，这里看看，那里走走，世界那么大，我哪都想去看看，”陈一言吸了吸鼻子，“还去藏区支教了一年半。”
李元又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意外。
陈一言注意到他的余光没有回头，只小声说：“刚刚他叫你礼元，我也可以这么叫吗？连名带姓似乎有些生疏。”
李元回过神，对方好像理解错了那两个字，解释道：“其实是木子李，元旦的元，我之前在江城生活了十年，用我母亲的姓，我是元旦这天出生的，所以名字里有个元字。”
他笑了一下，“我并不喜欢倪礼元这个名字，所以那十年我都是用这个名字，你也可以这么称呼我。”
“江城，”陈一言若有所思，“我以前也在那生活过一段时间…”
似乎是想起了久远的记忆，他视线变得有些模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有时候说说山里的感受，有时候说些陈一言这些年的所见所闻，没人问及旅店那个突然而至送外卖的人，更不会有人提及。
李元是被山间的虫鸣声吵醒的。
睁开眼时看见身上厚厚暖暖的羽绒服才晃过神来原来自已在车里睡着了。
“刚刚好。”陈一言见他醒来有些懒懒地出声。
“什么？”李元侧眸，陈一言将他的脑袋回正，“看，日出。”
晨曦穿过厚重的云层，将贫瘠的山间晕染得金灿灿又黄澄澄，四周的风景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四周清香幽幽，虫鸣夹杂着鸟叫，李元有些恍惚。
“这是日出。”
“对啊，觉醒的时候才是真正的破晓。”陈一言淡淡地回应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