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行的时候下着雪,行到此时已住。空旷的天地间刮着呼啸的风,车轮彳亍着,布满冰雪的马路上一道道碾过的齿痕。在天地间显得格外寂寞。
我坐上了去往琴川的马车,马车里室壁上铺着厚厚的绒垫,车壁上绣着同色雍容华贵的暗色纹路,慕凤玄与我坐在一左一右。并不熟识尚有过节的两个人,就这样成了夫妻,为了避免尴尬,我一直望向窗外的景色,他则闭着眼睛休憩。
似乎真的睡着了,他的脸上一派祥和,睫毛微垂在轻寐的凤眼下,俊美的面上清冷绝艳,若不是做个狡诈的王朝王爷,现下不问世事的模样非常像是一个富贵俏公子。
他的眸子微动,我瞬息转到窗外。仍是被他余光捉到了一丝把柄,于是他调侃道:“怎的不看了?看够了吗?”
我被他说的有些脸红,不想同他说话。他淡淡的看了我一眼也瞥向了车窗外。
行至那座冰封古老的雾朦山时,思绪如同雪花一般地飘向了从前,曾经在此历劫的罪神。自我离开此地后,便听闻这位罪神已受够三百年刑罚,自此开始历经轮回转世之苦。也正因如此,如今的雾朦山也开始了离开罪神后的四季轮回。不过,由于数百年的积雪和寒冰太过深厚久远,此处依旧处于一片冰封的状态。
寒风如同鬼哭般呼啸着山间,带起阵阵凉意与恐怖,我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雪白狐裘,此时慕凤玄睡颜却充斥着不安,他的眉头紧蹙,似乎压抑着痛苦,肌肤上如同抹了殷红的腮红一般,孤冷清艳。
他突然睁开眼睛,眼眸压抑着类似痛苦的感受。他极快的掀开帘子下了马车。同驾车的黑袍人嗜血交代了几句什么,两人疾步往前,消失在了茫茫皑皑的雪地间。
于是我们就停在了这里等他,良久,我问道他们他去了哪里,却没人同我说一句话。我也不再问,他们的秘密定是不会同我说的。
在我即将睡着的时候慕凤玄回来了,带着一张黄青色的面具,堪堪遮住了他的风华全貌,他上车的时候,我看到他衣服也换了。他经过我面前的时候,窥得他的鼻子似乎有些尖耸,不甚为意,因为我注意集中力在他纤长脖颈上,那细密的汗珠顺着他完美的脖颈流入他的胸膛,于是我开始胡思乱想,他看着我那副想入非非的模样,轻敲了一下我的额头。
“跟你说也无妨,省的日久天长净胡猜。以后我就不用嗜血帮我了……在此之前我先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的脸有些红,不知道是不是跟我想象的是都否一样,这个男人难道男女通吃麽,看着高大威猛的嗜血,我有些同情的目光立即触怒了慕凤玄。他咬牙切齿的叫我的名字:“停止想象吧,上官凛。”
我立即收回想象乖觉得看着他,他才平息怒火,最后他同我耐心讲了一个故事。
他小时候极丑,生出来的时候就不得琴川王的喜欢。可是他的母亲却是琴川第一美人嚛姬,所有的人都说他是妖魔转世,因为他生出来的时候,是个光滑如玉的“蛋”,于是很多人就想琴川王用世代传承的神乐——凤鸣箜篌来杀死他。
琴川王同意了这些人的建议,当然,他也不能容忍——这孩子是他的污点。
只要让大祭司弹奏一曲,必定能清他的魔气——最起码可能会祛除魔气变回原样。
可是自他出世的那一刻,这个箜篌就如同有了诅咒一般,没有人可以拿起来。
天命如此,琴川王已然尽人事,听天命。尽管很多人仍是想尽办法劝谏琴川王,他仍是不为所动。他甚至相信,这个蛋壳里是或许是天赐的神灵。直到一年后,蛋壳破了。里面坐了一个孩子。
琴川王再度失去信心,因为这个孩子长的十分怪异。浑身青靛,发如青藤,眼睛上覆了一层白膜,背后生了两个鹅蛋大小的肉瘤。日夜啼哭,像某种禽类的叫声,犹如钟鸣——因为能让宫殿里每一个人夙夜无寐,丑陋怪异,没有哪个奶嬷嬷愿意喂养他,所以一直都是温柔贤惠的嚛姬亲自抚育。
随着时光流逝,在嚛姬辛勤的抚育下。这个孩子也在慢慢长大,可是依旧丑陋,因为琴川王不愿意见到这个孩子,连带着嚛姬也被冷落,嚛姬本还相信他是天降奇子,终有一日会涅槃重生,可惜即便是母爱,终是耐不住岁月的磋磨。
她有一日梳洗过后,盯着镜子看那张美艳绝伦的脸,日渐迟暮,尤其是发现了一颗皱纹以后,她彻底忍受不了这种寂寞与无望的等候。
他从来都是一个早熟聪慧的孩子,却被容貌上的怪异所蒙蔽,在他幼小的认知中,美丽的母亲是他唯一的温暖,长期遭受冷落与白眼的他,依旧每日能同娘亲笑得开怀。
在一次早晨,他睁着懵懂的眸子,看着平静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床帐上又是一夜无眠的母亲时,伸着手要抱抱,此时嚛姬内心深处压抑着的痛苦已把她磋磨的有些精神不正常,昔日一派温柔和蔼的嚛姬,却猛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凶狠地对着这个无辜的孩子挥起了手掌。每一下抽打都带着无尽的怨恨愤怒,打得他哇哇大哭,嘴角流血,甚至身上布满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而嚛姬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她将心中所有的不满和委屈全都发泄在了这个孩子身上。原本只是破败的偏殿眨眼间狼藉一片,嚛姬的疯狂举动不仅伤害了孩子的身体,更让他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创伤。
嚛姬昧心自问,当年未嫁进王宫前可是名动琴川的第一美人啊!她拥有倾国的容颜和婀娜的身段,引得琴川王都为之倾倒。然而,如今她看着眼前这个丑陋的孩子,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这就是和那个同样俊美睿智的男人所生的骨肉。
“一定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脚,把我的亲生孩子给换走了!”
嚛姬执拗地坚信这个想法,唯有此才能平复她内心的绝望,于是她的脑海中不断篡改事实,坚定的相信这是个事实。
于是她从那个温柔和蔼的母亲变得心狠手辣,她每天不再管顾那个孩子的温饱。想尽办法装扮日久苍暮的容颜,每日徘徊于日理万机的琴川王可能会降临的那个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