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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凝天的脚步却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雨水顺着他伞的边缘滑落，溅起更小的水珠，打湿了秋虹的裙角和绣鞋。他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从她略显狼狈的发髻，到微微的肩头，最后停留在她紧握着库房对牌的手上。
“雨这么大，要去哪里？”他的声音隔着雨声传来，听不出什么情绪。
秋虹依旧低着头，声音平稳：“回王爷，奴婢奉叶嬷嬷之命，去库房领些艾草香饼，为小姐的院子熏香去潮。”
顾凝天“嗯”了一声，视线扫过她被雨水打湿的衣衫，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雨势不小，看你衣裳都湿了。前面就是本王的书房，进去避避雨，等雨小些再去。”
他的语气寻常，仿佛只是随口一句关心。
秋虹心头一凛，下意识想拒绝：“多谢王爷好意，奴婢这点雨不算什么，还是先去办差要紧……”
“本王的话，听不懂？”顾凝天打断她，声音微沉，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
秋虹感受到那迫人的气势，知道再推拒便是不识抬举了。她暗暗吸了口气，压下心底的波澜，低声道：“是，奴婢遵命。”
顾凝天这才满意，转身带着她往不远处的书房院落走去。
书房的院子比灵犀苑那边更显肃静，雨打芭蕉的声音清晰可闻。刚踏进院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几声爽朗的笑谈。
“……宸王来了！我就说你不够意思，得了空闲也不找我们喝酒，原来是在府里……”
声音戛然而止。
院内的石桌旁，正坐着两三位衣着华贵的公子，显然是顾凝天的好友。他们看到顾凝天进来，刚要起身招呼，目光却齐刷刷地落在了他身后的秋虹身上。
秋虹穿着普通丫鬟的服饰，但雨水打湿了她的鬓发，几缕青丝贴在白皙的脸颊旁，更显得楚楚动人，眉眼间的清冷倔强，在湿漉漉的水汽氤氲下，竟透出几分平日难见的柔弱风情。
其中一个穿着宝蓝色锦袍，面容俊朗的公子哥儿眼睛一亮，促狭地看向顾凝天，拖长了调子：“哟，凝天，我说你怎么来这么晚，原来是府里藏了这么个清丽佳人？刚刚英雄救美去了？”
另一个稍显稳重些的公子也打量了秋虹几眼，虽然没说话，但眼底的探究意味十足。
“金屋藏娇啊这是！”那蓝袍公子更是口无遮拦，用扇子敲着石桌。
这话说得暧这话说得暧昧又放肆，带着公子哥儿间惯有的荤素不忌。
秋虹的脸颊微微发烫，不是羞涩，而是被这种轻佻的目光和言语弄得有些不自在。她攥紧了手里的对牌，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面上却依旧维持着低眉顺眼的姿态，仿佛没听懂那些调侃。
顾凝天的脸色沉了下来，扫了那蓝袍公子一眼，声音冷淡：“胡说什么？这是灵犀苑当值的丫鬟，过来替灵儿取些东西，恰逢大雨，让她进来避一避罢了。”
他语气平平，却自有一股威慑力。
那蓝袍公子碰了个软钉子，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不敢再造次，只嘿嘿笑了两声：“原来是给慕灵准备的，瞧我这张嘴，王爷恕罪，恕罪。”
另一个公子也连忙打圆场：“是啊，雨确实大，这丫鬟衣服都湿透了，快进去歇歇吧。”
顾凝天不再理会他们，侧头对守在廊下的一个仆从吩咐道：“去准备一碗热姜汤，再取些干净的布巾和点心来。” 顿了顿，他又补充，“送到暖阁去。”
“是，王爷。”仆从应声退下。
顾凝天这才看向秋虹，下巴微抬，示意了一下：“去暖阁等着吧，雨停了再走。”
他的安排合情合理，既是关心下人，也给了她一个避开这些公子哥儿的地方。秋虹心知肚明，这既是解围，或许也是另一种“安排”。她压下心头的念头，福了福身：“谢王爷。”
说完，她便跟着一个引路的随从，往暖阁走去。
暖阁布置得雅致清净，燃着淡淡的安神香。很快，仆从便送来了热气腾腾的姜汤、干净的棉布巾和几碟精致的点心。
秋虹依旧吃完了那些点心，然后捧着姜汤小口小口地喝着。辛辣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身上的寒气。她坐在窗边的绣墩上，看着窗外连绵的雨线，心思却百转千回。
雨声淅淅沥沥，时间一点点过去。外面的说笑声渐渐停了，隐约听到有人告辞的声音。
“雨小了些，我们便先回去了。”
“改日再聚。”
“王爷留步。”
脚步声远去，院子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雨水滴落的声音。
秋虹放下手中的空碗，理了理微湿的衣襟，站起身。雨势确实小了很多，变成了蒙蒙细雨。她该去库房了，叶嬷嬷还等着她回去复命。
她走到暖阁门口，正准备出去向顾凝天告辞，却见书房的门开了，顾凝天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似乎正要回内室。
他没有撑伞，几缕墨发被雨丝打湿，贴在额角，平日里清冷锐利的凤眸此刻微微眯着，眼底似乎染上了一层水光，俊美的脸上也泛着不同寻常的红晕。
一股淡淡的酒气随着微风飘了过来。
他喝酒了？而且，看样子喝得不少。
秋虹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不动声色，上前几步，规矩地行礼：“王爷，雨势己小，奴婢这便去库房了，多谢王爷方才让奴婢在此避雨。”
顾凝天抬眼看她，眼神有些飘忽，似乎没怎么聚焦。他沉默了片刻，才含糊地“嗯”了一声，抬手指了指内室的方向，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疲惫：“扶本王……进去歇会儿。”
秋虹一怔。
扶他？
她抬眼，小心地观察着他的神色。他确实像是醉了，站立时身形都有些微晃。
她略一犹豫。若是平时，她定然立刻找借口推脱，或者去叫他院子里的贴身小厮。但此刻，看着他微醺的模样，那双深邃的眸子少了平日的精明算计，多了几分难得的脆弱……一个念头在她心底浮现。
欲擒故纵，也要偶尔给点甜头，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