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顾澜醒来第一眼看见百里羲冷漠又略带玩味的双眼时,她就知道这辈子完了,彻底完了。
“顾小姐,你醒了,”百里羲轻笑,“记得结一下账单,一共一百万金。”
这是她恢复意识听到的第一句话。
顾澜两眼一黑,恨不得挥拳把自己打晕。
完了,栽黑医手里了。
顾澜忽然陷入沉默,哀大莫过于心死。她麻木地坐起,脑子不痛,心很疼;身体很健康,钱包大出血。
还没当上富婆,先当上负婆。
百里羲疑惑,除了最初的震惊,顾澜没了反应,这不对劲,饶有趣味地盯着她动作。
顾澜先是打开脑机通讯界面,给司寻呼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不回去了,语气像是交代遗言。
挂断电话后,她抬起脑袋,注视旁听的百里羲,双目无神,甚至瞳孔开始涣散。
百里羲不免思索,他应该是将顾澜彻底治好了,如今她这副样子如同随时会逝世。不会真的被吓晕吧,顾小姐。
在一片良久的诡异寂静中,顾澜嘴角抽了抽,对百里羲说道:“可以赊账吗?”
百里羲挑眉,看来她挺住了,轻笑道:“可以,当然可以。”
他拨动手中算盘,“年利率50%,以月份复利计算,顾小姐满意吗?”
“你再说一遍?”顾澜无神的双眼瞬间睁大,满满的震惊,“多少!?”
“50%年利率!!!利滚利!!!还是按月复利!!!”顾澜大喊。
以百里羲这奸商收贷款的方式,她一年后得还一百六十多万金。现在她一个月才赚三万金,一年不吃不喝才三十六万金,连利息都不够还。
纯纯给百里羲打工还还不起。
“你杀了我吧。”顾澜丧失了所有力气。
“我是医生,怎么会杀人,顾小姐别乱说。”百里羲笑着说,很满意她的表情。
士可忍孰不可忍。
顾澜恨得牙痒痒,暴起掐向百里的脖子,今晚不是他死就是她死。
“我收费一向很合理,”百里羲说道,侧身闪开,“顾小姐,你不要……”
他话未说完,被顾澜以极快的速度从另一边击中右脸,接着又是一拳。
百里羲这次有了经验,首接接住她拳头。
他刚想将顾澜右手反剪至背后,她另一只手袭来,一把抓住他的长发。
“我的头发!”百里羲大喊,再也没了之前的从容淡定,“放开!”
“你跑不了的,百里羲!”顾澜用力一扯头发,连带着百里羲脑袋往下拉,“我今天就让你看起来更专业!给我变成地中海!”
百里羲身子跟着后仰,另一只手抓住顾澜撕扯他头发的手,维持身体的平衡,原本狭长的眼睛因为头皮被拉扯看起来更为细长。
“百里羲!”
顾澜一边咬牙切齿喊他的名字一边用力拉扯,并且将头发在手上缠了几圈,身子往下压。
“轰——”
二人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百里羲摔在平铺风干的疑似中药的物体上,充当了缓冲垫;顾澜压在他身上,黑发遮住面孔,看不清表情。
百里羲后背硌得痛,右脸也是火辣辣的,苍白皮肤有了血色,松开抓着顾澜的手,却是笑了笑,“顾小姐,这下你的又负债增加了,损害物品的赔偿费,以及本人的治疗费。”
“让我算算该收多少。”
他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凛冽拳风袭来,即将砸到他左脸时陡然停住。百里羲愣住了,没想到她突然停手,拿不住她的想法,忽然听到极低的抽泣声。
一滴泪珠落到他脸上,比被打红的右脸更滚烫,几乎烫穿皮肤。他心脏一缩,透过发丝空隙看见顾澜发红的眼角。
他是不是太过分了,即使顾澜是公司的走狗,他几百年岁的年纪,何必跟一个几十岁的人斤斤计较,不过她打人是真痛,扯头发也是一绝。
“抱歉,”百里羲想拨起她的长发,“这些钱就算了,利息也可以少……”
一只手抓住他伸来的手,然后是比方才更迅猛的拳头,首勾勾打在他的左脸。
百里羲被打得歪过脑袋,左脸浮起红意,狭长的眼睛猛地睁大,眼神瞬间清澈。
“这下对称了,”顾澜把头发甩到耳后,扬起下巴睥睨身下人,嗤笑道,“百里医生。”
不知过了多久,百里羲扭过脑袋,脖颈传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不怒反笑,“顾小姐,假使换作普通人,你刚才那一拳首接取人性命。”
“这不是知道百里医生你抗揍吗?”顾澜眨了眨眼,语气一转,异常冷漠,“我会把诊金和赔偿款全还给你,我们两不相欠。”
百里羲忽然不笑了,“那就好,顾小姐。”
“澜,百里羲对你做了什么?”
一道男声打断二人对话,冰冷,压抑,又带着不甘,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回声。
“司寻?”顾澜猛地一惊,迅速转头,“你怎么来了?”
司寻身穿顾澜为他买的西装,站定在门口,身后是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热闹、喧嚣。
光影在青年脸上切割,他三分之二的脸隐匿在浓重阴影中,失去血色,只剩下冰冷的白,一双薄唇翕翕颤动,开合之间又是一句话,
“百里羲对你做了什么?”
司寻重复言语,仿佛是预设程序只会说这一句话的机器人。
但又与第一句不一样,语气绝望,是哀求、是否定、是无能为力的挫败。
顾澜缓缓起身,走到司寻面前。百里羲盯着她的动作,眸光晦暗不明。
“没什么,我没事,”顾澜强颜欢笑,又抬手挥拳,“我刚刚打了百里羲两拳,司寻。”
青年沉默,身子在微颤。她费力想看清楚司寻的表情,但这片阴影浓重如墨,她看不透。
顾澜忽然想到,司寻时时刻刻都与黑暗相伴,日日如此。
她干脆摸向他的脸,手指沾到凉意,愣神片刻,“你哭了,司寻。”
司寻终于有所动作,抓住顾澜的手,说:“是雨水,我来的时候下雨了。”
接着,他将顾澜的手背贴到唇边,小心翼翼落下一吻,问道:“疼吗?”
“还好,百里羲应该更痛,”她狡黠一笑,“而且他差点成了秃驴。”
百里羲己经起身,冷冷瞧着二人,对顾澜的话不做回复,脸上依旧传来痛感,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丝嫉妒。
他居然在嫉妒,真是可笑。
司寻紧紧攥住顾澜的手,又生怕捏疼她,“你没事就好,澜。”
顾澜终于察觉不对劲,此刻的司寻不像是这个世界的司寻,反倒是像是地球的司寻,连对她的称呼都变了。原住民司寻可没胆子亲她的手。
身后静悄悄的,顾澜回头看向百里羲,担心他看出端倪,正巧对上他的视线。
她心中一悸,百里羲不知盯着她背后多久,乌黑长发披散,发丝间隙隐约可见窥视的双目,一身古朴长袍,阴暗滋生,活像棺材里爬出来的死者。
“澜,你在看百里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