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浓稠血色浸透了暗夜城内城的天际线,污浊的尘埃在血色的光柱里狂舞,如同亿万只垂死挣扎的飞蛾。
工厂的嘶吼渐渐沉寂,取代的是蜂拥而出、疲惫麻木的工蚁群,汇成一条条灰黑色的、充满汗酸味和机油气息的人流污河。
在这条污河相对稀薄的边缘处,王铮和李洛如同两颗不起眼的沙砾,混杂其中。两人早己脱下了拍卖会上那身不合时宜的光鲜伪装,换回了沾染灰尘和汗渍的破旧便装——粗糙的帆布长裤,洗得发白、袖口磨损的棉衬衣,李洛甚至刻意用墙角蹭了些油污在肩背上以模糊身形。
他们的背微微佝偻,步伐沉重拖沓,眼神空洞疲惫,完美融入了这群被榨干最后一丝生命力的躯壳之中。
但他们的感官却如同绷紧的弓弦,在伪装下全力扫描着目标的踪迹。
就在人流即将完全吞没街道尽头的瞬间,一辆外形极其普通、毫无标识的灰绿色装甲运输车,如同从阴影里滋生出的蛆虫,缓缓驶出了目标厂房外围的铁丝网缝隙。
“跟上。”
王铮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砂砾在靴底摩擦。
仅仅两个字,指令明确无比。
李洛无声地点了点头。
她的指尖微不可察地拂过王铮的手背,一丝极其微弱的空间感应脉冲瞬间扩散开来。
前方那辆看起来朴实无华的装甲车外壳上,瞬间泛起了只有她能“感知”到的、淡蓝色的能量流波——那是高强度粒子级反探测屏蔽力场在运作!
其覆盖范围之大、能量精密度之高,远超普通军用载具的标准!
屏蔽波如同水流般覆盖车身,甚至微微扭曲了车尾排出的引擎废热轮廓。
这哪里是普通的运输车,分明是一座移动的、拒绝任何窥视的钢铁堡垒!
两人如同最老练的猎人,保持着绝对的耐心,利用下班人潮作为天然掩护。
人群的喧嚣、皮靴踏地的钝响、劣质香烟的气味,都成了他们最好的面具。
王铮如同鬼魅,总能精准地提前一步卡在人流的缝隙或视觉盲区,确保视线不会被完全切断。
李洛则紧随其后,将自身那微弱的空间感知力场外延如同无形的丝线,死死锁定了那辆装甲车外围不断波动的能量屏蔽流。
装甲车显然极富经验,它如同一个狡猾的诱饵,在内城的钢铁丛林中开始了冗长的游弋。
不是首线前进,而是刻意在规划好的网格化街道上绕行,不断穿越相对空旷的地带、拥挤的十字路口、甚至两次掉头从不同方向重新经过相同的地标建筑——矗立在广场的扭曲金属纪念碑。
它在测试,在玩弄,在倾听身后黑暗中是否存在不该有的追踪回声。
王铮和李洛屏息凝神,将伪装发挥到极致。
王铮甚至在一次装甲车突然加速转弯、可能摆脱监视的路口,迅速将一个刚从酒馆踉跄而出的醉汉“无意”撞倒,引发一场小范围的口角和推搡,成功吸引了附近警卫的短暂关注,完美掩盖了装甲车突然转向的真正意图。
“它在兜圈子…在甩人。”
李洛的声音如同极地的风,从紧抿的唇缝间逸出。
“说明方向重要。”
王铮回应,声音同样低沉如岩石低语。
果然,在耗费了近一个小时进行迷宫式的巡游、确认没有“尾巴”之后,这头披着灰绿外衣的蛆虫终于不再犹豫。
引擎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轮胎碾过铺设着龟裂复合材料路面的街道,溅起一片片泥泞水花,坚定地朝着内城工业区的东北角,那片被高耸冷却塔和巨大、破败的废弃处理设施阴影所笼罩的区域冲去!
肮脏的雨水顺着锈蚀的巨型管道流淌,汇聚成泛着油彩光泽的酸腐小溪。
空气在这里变得更加浑浊粘稠,弥漫着刺鼻的化学药剂残留气息,混合着某种生物腐烂的甜腻味道。废弃的厂房如同巨大的钢铁腐尸,塌陷的屋顶、破败的墙体着狰狞扭曲的钢筋骨架,外墙上布满了令人作呕的、粘稠的苔藓状菌斑——那是高浓度污染物和变异生物的共生体。
“那儿!”
罗小洛(李洛)用下巴朝着东北角阴影最深处一个巨大的轮廓微不可察地点了点。
那是一个早己在官方地图上标注为“危险-重度辐射污染区域”的废弃综合化学工厂。
高高的烟囱只剩半截,扭曲断裂,如同首指天空的腐烂指骨。
厂区外围,厚重的铁丝网多处破损,挂满了风化的垃圾袋碎片。
然而,就在这看似完全死寂的厂区主楼——一个如同巨兽坍塌颅骨的巨大长方体建筑——的地下入口处,却设置着与周围破败景象格格不入的高级感应装置!
那辆灰色的装甲车在入口处微微停顿,一道猩红的扫描光束精准无误地扫过车体特定位置。
李洛的空间感应捕捉到车门上一块区域的屏蔽力场瞬间解除,厚重的、布满锈迹的合金装甲防爆门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如同巨兽缓缓张开了腐败的大口。
装甲车无声地滑入那道黑暗深邃的门槛,厚重的门扉旋即沉闷地闭合,仿佛从未开启。
只留下空气中一丝微弱能量波动的余烬和更加浓重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