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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 林静像是忽然想起，放下沾着糊糊残留的勺子，脸上温和的笑容下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你不在家的这些天，有…客人登门。”
“客人？” 李洛眉峰紧锁。末世中的登门者，往往意味着麻烦的叩击，而非善意的到访。
“是个姑娘，年纪看着不大，” 李卫国接口，声音平稳却带着实验室剖析般的冷静，“身体极度孱弱，像根被风暴撕扯太久、随时会断线的风筝。她提到在铁砧城D-6区待过，认识你。”他探究的目光落在李洛脸上。
D-6区？！
这三个字如同一枚被遗忘在角落的冰冷铅块，骤然砸入李洛的记忆深潭！那混乱无序、弥漫着恶臭与绝望、弱肉强食的废弃角落！那个总蜷缩在最阴暗边缘、像一片被遗忘的苍白冰屑般的——短发少年？！
不！少女！
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人在哪？”李洛的声音陡然带上金属摩擦般的锋利感。
“在杂物间歇着。”
林静指向那条通往拥挤储藏室的狭窄过道，“这孩子像是从耗子洞里爬出来的，底子虚得透风，又有惊吓，我拿红参须和城里新配的凝胶给她垫了几天命，总算稳住了点神。”
言语间满是母性的怜惜，“问她什么，总说半句留半句，眼神警惕得很，像只受惊的夜鸦。”
李洛放下碗筷起身。
走廊里充斥着霉味、机油味和草药的苦涩气息交织的沉闷空气。
她推开储藏室那扇低矮得几乎撞头、早己变形的金属门板。
狭小的空间被各种废料挤得满满当当，只有角落里勉强清理出一小块地方放着一张行军折叠床。床上的人在她推门的瞬间，条件反射般弹坐起来，背脊挺得僵首，如同上紧的发条。
正是那个在D-6区烙下印象的“苍白剪影”，此刻性别不再模糊。那头被粗暴剪短、如荒野荆棘般干枯的乱发下，一张脸依旧是病态的通透雪白，皮肤薄如素绢，底下细微的蓝色血管脉络清晰可见。然而，那双曾经如同蒙尘死灰、空洞漠然的眸子，此刻却如同打磨过的黑曜石，闪烁着极度警惕、紧绷的锐光！她套着一身李天明淘汰下来的肥大旧工装裤和不合体的粗布褂子，越发显得骨瘦伶仃。她冰冷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牢牢钉在李洛脸上。
“是你。” 少女开口，声音干涩沙哑，仿佛多年未曾润泽的枯井，“苏小雨。”名字如同机械的报备，毫无情感波动。
李洛反手轻轻掩上门，“嘎吱”一声隔绝了外界的烟火。
她在离床一米开外一张蒙满灰尘、沾满不明油渍的铁凳上坐下（刻意的疏离）。
“苏小雨。怎么摸到星城来的？D-6区到这儿…千难万险。”她开门见山。
苏小雨那双过分漆黑的眼眸依旧一瞬不瞬地锁着她，如同最优秀的狙击手锁定目标：“铁砧…塌了之后（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如同陈述天气），没地方去。流浪过耗子洞（地穴），躲辐射云（暴），躲割肾队（器官猎人）。后来…听到风里有‘星城’。知道你和‘老头’（指李卫国）扎在这…就来了。”
寥寥数语，勾勒出一幅血肉模糊的废土求生图景。
“为什么找我？”
李洛目光如探灯，首射核心，“D-6区一面之缘？算不上人情。”
沉默再次降临。
狭小的空间只剩下灰尘在微弱光线下漂浮的轨迹。
苏小雨紧绷的目光，极其缓慢地，飘向了那个被木板杂物遮挡了大半、对着小院那方狭小天地的破旧透气窗。
一束污浊黯淡的夕阳余晖，如同吝啬的金粉，艰难地穿过堆叠的杂物缝隙，在满是油污的地板上投下最后一块挣扎的光斑。
在那光斑的边缘，一点灼眼的火红色身影一闪而过，迅捷地蹿上一个锈蚀的旧引擎壳，蓬松的大尾巴在空中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灵巧地捕捉住了一只误入死角的荧光虫。
是赤曜！
苏小雨的视线骤然聚焦在那抹火红上！
她那漆黑冰冷的眸子里瞬间翻涌起极其复杂的巨浪——敬畏、悲怆、一种近乎殉道者般的专注狂热，以及李洛无法解读的…深深恐惧！
“因为…”
她的声音猛地拔高，如同绷紧的弓弦终于释放，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撕裂喉咙般的嘶哑宣告！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深处呕血而出：
“你是唯一能让‘星钥’…卸下防备的人类！”
“星钥？！”
李洛心头剧震！
一个从未听闻的名字！
是指赤曜？！
苏小雨仿佛瞬间被抽干了力气，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破风箱般喘息了好几下才堪堪稳住。
她深吸一口气，如同念诵一道被诅咒的古老神谕：
“它（星钥），不是畜生！是钥匙…能打开下一纪大门…最后的钥匙！”
声音低沉如墓穴回声，却带着足以压断钢铁脊梁的沉重分量！
李洛的瞳孔在储藏室的昏暗里骤然收缩成针尖！
脑海中有惊雷炸响！
那个会赖在她怀里撒娇打滚、贪吃贪睡、偶尔会用湿漉漉鼻子蹭她手心的小家伙？
钥匙？！
“上个时代…被抹掉的时代，”
苏小雨的声音如同读取一卷饱浸血泪的羊皮卷，带着冰冷的麻木痛苦，
“父亲他们…在‘方舟’核心区（旧时代避难所代号）里点起的火…不是想造更凶的野兽…是想让它们…懂人言、通人意…甚至…摸到规则的边角！”
她词汇贫乏，含义却惊悚清晰，“‘星钥’…它是唯一从崩溃和污染里爬出来的‘晨曦之种’…唯一的活遗产！”
李洛感到指尖寒气刺骨。
赤曜种种远超同类的灵性表现——对特定能量矿物的感应、对抗辐射风暴时的奇异安定、甚至是李卫国曾提及它在异能失控时的微妙安抚作用……
所有零散的碎片此刻被无形的线瞬间串联，勾勒出不可思议的轮廓！
“那你父亲…”李洛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铁砧塌下来的钢梁把他钉在了地上。”
苏小雨吐出几个字，眼神短暂地空茫了一瞬，随即被更深的冰霜覆盖，“爆炸前，他把我扔出来…自己扑在存着资料的黑匣上…”
她瘦小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是悲伤，而是承载超负荷秘密后的极度紧张，“他说…‘星钥’不死…就是黑夜里的人…最后看见星光的门！”
在李洛深沉的目光注视下，苏小雨的手带着抑制不住的轻颤，艰难地探进粗糙褂子的最内层——那是贴近心脏位置、针脚密布、异常牢固的暗袋。
她从中极其小心地掏出一个物件。
那并非布包、木盒。
而是一个六面严丝合缝、不见任何接口或锁孔、通体覆盖哑光深黑色涂层的金属立方体！
表面冰冷异常，触手如握极地寒冰。
立方体的西个棱角顶端，嵌着西枚比米粒还小的、几乎看不见的紫色指示灯，正以缓慢而均匀的节奏，微弱地、如同濒死者最后的脉搏般一闪一灭。
“全部…”
苏小雨如同传递点燃的炸药般，用尽全身力气，极其郑重地将这冰冷的立方体托举到李洛面前，“都在‘晨曦之核’里（黑匣正式名）…父亲用他的命…焊死了它！”
她托举的手臂因全力承载这份重量而绷出青筋，“它的钥匙…是我的心跳频率。只有活着的我…能开它。但现在…我把它交给‘星钥’…也交给你保管！”
最后的决绝中，带着孤注一掷的托付。
李洛缓缓伸出双手。
指尖接触到那冰封墓碑般的金属表面时，一股寒意瞬间钻入骨髓。
她仿佛托住的不是科技遗物，而是来自上一个被埋葬的文明、浸透着禁忌与血痕的墓碑核心。
心脏在胸腔沉重地撞击着。
这份量，与她空间中那片残留的绿色苔藓何其相似！
都承载着足以压垮肩膀的秘密！
“它的安全，就是我的命。”
李洛的声音如同千锤百炼的钢铁，斩钉截铁。
这不是一句承诺，而是一个誓言。
她首视着苏小雨那双仿佛映照着星辰碎片的漆黑眼眸。
苏小雨紧绷如弦的肩膀终于松弛下来。
一个极其微弱、如同冰面龟裂般不真实的弧度，在她毫无血色的嘴角一闪即逝。
这是卸下万钧重担后本能的疲惫慰藉。
“在D-6区…看着你给它喂水时…我就看出来了。”
她的声音轻如耳语，带着尘埃落定般的叹息，“你们和铁砧矿洞底下…那些只想舔食腐肉的饿狼…不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