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陋的学堂里,身着长衫的年轻老师一边用炭笔在白板上写写画画,一边断断续续地讲着些什么。
下面的少年们,有的听得认真入神,有的却兴趣缺缺。
今天讲的不是故事。
而是从夏朝开始的中国历史。
林析不是专门的教师,讲课时没有那么多章法,也就是顺着一条时间线,从前往后讲,讲到自己觉得有意思的地方,就拓展一下。
卫慕小鱼无疑是整个学堂里听的最认真的人。
其他的少年,即便是在专心听讲,但受限于自身的知识水平,他们对于林析讲述的历史发展与各种趣闻,只能当作故事来听。
而卫慕小鱼不同,她爷爷卫慕山喜还没篡权时,就十分尊崇汉学,网罗了大量失意的文人学者,专门为其讲学。
卫慕小鱼自小就跟着爷爷长大,耳濡目染之下,接受的儒家教育甚至比很多宋地的世家子弟都正统,《尚书》、《春秋》等儒家经典更是信手拈来,纪传体正史也看了不少。
所以她在听林析讲历史的时候,更多是带着一种审视的态度去听的。
然后她发现,林析讲述的内容,比自己从书上看来的还要全面许多。
最主要的是,林先生可以将书上那些晦涩的东西,讲得极为有趣生动。
但她也有一个疑惑,对方在讲述历史上的一个个帝王将相、圣贤先哲时,似乎并没有如那些大宋文人们一样,表现出崇高的仰望与敬意。
陈述?客观?平等?
卫慕小鱼不知道怎么去形容他身上的气质。
但她知道,林先生说的许多话,就算拿到他们党项人那里,也是大逆不道的诛心之言。
不过林先生向来古怪,这里又是边地的一个破落堡寨,也没人会来给他们上纲上线,所以听着听着,卫慕小鱼也逐渐将那些世俗的意识抛之脑后,听得入了神……
传道授业本就是一个双向的事情,学生在观察老师的同时,作为老师的林析,自然也在时刻关注着自己的学生。
对于那个坐在角落里的少女,林析在第一堂课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虽然她很努力的将自己伪装得和其他同窗一样愚笨,但很多东西是装不出来的。
看到她所写板书的第一眼,林析就大致确定,这个少女应该是自己所有学生里面,最有学识的那个。
即便是用炭笔,少女书写的东西也充满了美感,反正林析自己写不出那样的字,至于前面与后面对错有致的答案,乱写的迹象太明显了……
在后面的交流中,他也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于是林析特意查了查少女的身份,发现她是卫慕阿玛下面的一支族人。
这显然不对劲。
一样水养不出两样人。
林析从来不相信世界上有生而知之的神童,如果真的有,他也不必像现在这么痛苦。
所以少女的身份有问题。
但是林析不准备继续调查了,没有意义。
他现在更加在乎的,是如何才能得到更多的人才,好帮助自己将盐碱地变成钱粮。
没有来到安丰寨以前,林析就设想过,自己要带领族人发展产业可能会遇到哪些困难。
他想到了人心的背离,想到了环境的恶劣,想到了技术的制约。
但在将这些问题一个个克服以后,林析才发现,摆在自己面前最大的一个难题,是缺乏人才。
这里指的人才,仅仅是那种能够听懂他的话,并且将之不出差错地落实下去的人。
能照着我说的做就够了,这种要求,是个正常人不就能满足吗?
可事实是,他想得美。
那个人均受接过九年至义务教育以上的时代,给了林析一个错误的认知:
识字、计算、基础的逻辑,这些能力似乎是人们与生俱来的能力。
大错特错。
就拿邻居黑炭的老婆来举例,当林析眼睁睁看着她从仓吏那里领了三斗米回来,然后指着三个米袋子,说这里有五升米时,天知道他内心有多绝望……
而越是复杂的工作,越是需要这种基础的能力。
之后盐碱地的开发工作,林析如果想将安丰寨的人力都调动起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像修房子那样,把制盐的各个流程,尽可能的拆分简化。
越简单越好。
但拆分流程又会带来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前一个工作流程必然会影响后一个流程,拆分的程度越高,容错率就越低。
举个简单的例子,制盐需要掘土浸卤,这个过程需要计算盐土和清水的配比;去除卤水中的钙镁离子,需要计算草木灰与卤水的配比,如果将黑炭的老婆放在这些位置上,那一整条生产线……
林析不敢想!
所以他需要一些人成为技术骨干,及时发现问题,保证整个生产系统能够正确运转。
下面的这些少年们,就是林析为自己培养的人才储备队伍。
对外宣称干部专班。
从创办专班到现在为止,己经经过了两轮的筛选,现在班上的这些人,至少都是一些懂得简单计算,拥有一定逻辑思维能力的少年。
但这还不够,林析自己时间有限,他需要再挑选一轮,只留下精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