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蝼蚁生民于无边苦海中迸发出的坚韧、善念、守护、牺牲……这些微弱如尘埃、却汇聚成净化孽龙光柱的“净业”之力,这些他曾俯瞰、漠视、甚至视为“苦泪资粮”的情感与意志,此刻如同最炽热的熔岩,狠狠烫穿了他冰冷坚固的道心外壳!
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极其陌生的悸动,如同沉寂亿万年的火山,在他元神深处轰然爆发!不是力量的增长,不是境界的突破,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对“存在”意义的剧烈震颤!
“呃……”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一丝茫然与痛苦的闷哼,从苏沉舟紧抿的唇间逸出。他周身流淌的玉白仙辉剧烈波动,星璇旋转出现了一丝紊乱,那点紫白雷光在炽盛之后,竟透出一丝前所未有的……疲惫与迷茫。
他缓缓抬起眼帘。
星璇雷眸依旧深邃,却不再仅仅是冰冷的天道之眼。那旋转的星璇深处,映照的不再仅仅是血碑的污秽与帝国的业火,更清晰地映照出:
关中张家村土庙前,幸存村民围着老妪和阿生的尸体,在无声的悲恸中,默默拾起那块“净业心田”的木牌,眼中绝望深处,那点被玉白光芒点燃的微小火种并未熄灭……
蜀道金牛驿,监工惊疑不定地看着护住孩童、胸口染血却眼神异常平静的王五,抽出的鞭子竟迟迟未能落下……
楚地柳溪村废墟上,溃兵和“教化使”在村民的怒吼和那残留的微弱莲光威慑下,竟狼狈地退去,留下相拥而泣的村民和拄着牌位碎片、老泪纵横却腰背挺首的老族长……
蒙府后院,那朵纯净的九瓣光莲虚影缓缓收敛,重新融入净光草中。净光草通体玉光流转,生机盎然。懵懂的蒙云伸出小手,轻轻摸了摸那发光的草叶,小脸上露出纯净的笑容。
目光穿透宫阙,落在麒麟殿内。
李斯如同风干的朽木,蜷缩在地,眼中是滔天血海般的悔恨与恐惧。
蒙毅昏迷不醒,虎目紧闭,眼角却滑下两行混着血污的浊泪,口中无意识地喃喃:“云儿……爹……错了……”
胡亥缩在角落,抱着焦黑的断指,看着那贯穿天地的光柱,眼中怨毒被巨大的恐惧取代。
嬴政立于丹陛,玄黑龙影虽在,却己显黯淡。
他壮年的面容依旧威严,但那双燃烧着野望的帝眸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映照出那玉白光柱消散后、血碑上狰狞的缺口,以及……自身帝躯传来的一丝细微却真实的枯竭感。他缓缓抬头,望向虚空中的苏沉舟,目光复杂难明。
最后,苏沉舟的目光,落回了自己摊开的掌心。
掌心温润如玉,肌肤下符文流淌,蕴含着足以移山填海的恐怖力量。但这力量的核心,那道被净业之力冲刷出的细微裂痕处,一种全新的、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感知”,正在萌芽。他感知到脚下这片大地的痛苦呜咽,感知到亿万生民灵魂深处那如同野草般顽强的求生意志,感知到那于无声处悄然生长、虽微弱却蕴含无限可能的净业莲田……也感知到自身元神深处,那因这“感知”而掀起的、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
苦海争渡,业火焚天。
净莲初绽,照破万秽。
此身即舟,亦为海,曾视众生为薪柴。
然薪柴之泪,竟可化净世之光?
天道无情,视万物为刍狗。
刍狗之念,竟可撼仙神道心?
这以国运重铸的根基……
这被净业冲刷的道心裂痕……
这于血火废墟上倔强萌发的莲田微光……
此局……是终焉,还是伊始?
彼岸……又在何方?
承天殿内,死寂无声。
血碑沉寂,缺口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