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海雾还未散尽,史磊己立在祖坟入口的断龙石前。时甜递来的嫁衣轻若无物,天蚕丝在晨光中流转着七彩光晕。当他系上最后一枚盘扣时,衣摆的星宿突然脱离锦缎,在石碑上投射出旋转的河图洛书。
"要破惊门三劫,方见合卺真容。"时甜指尖抚过碑文裂缝,鲜血渗入处浮现血色谶语。她发间步摇无风自动,九转玲珑珠在雾中织就星网,将二人笼罩其中。
断龙石轰然开启的刹那,海水倒灌而入。史磊揽住时甜腰肢腾空跃起,嫁衣上的星宿化作流光托住双足。甬道两侧的鲛人灯次第点亮,灯油竟是凝固的星辉,映出壁上斑驳的壁画——三百年前的新婚夜,耀文老祖手持合卺杯,杯中酒液却化作锁链缠住惊门圣女的手腕。
"小心!"时甜突然将史磊推向岩壁。方才立足处的青砖翻涌如浪,钻出九具身披嫁衣的白骨。她们颈间青囊锁叮咚作响,空洞的眼眶里跃动着幽蓝魂火。
史磊的星纹骤然发烫,时空梭自发凝成长剑。剑锋斩断最先扑来的骨爪时,嫁衣碎片中飘出张褪色庚帖,新郎名讳赫然是"史耀文"。时甜咬破指尖在虚空画符,血咒触及白骨额心的瞬间,那些骸骨突然哀泣着化作齑粉。
"这些都是未过门的惊门新娘。"时甜抚过壁上抓痕,指尖沾满磷粉,"当年老祖宗斩断的......是三百桩未竟的婚约。"
更深处的墓室传来编钟声响。当第七声钟鸣消散时,青铜棺椁自地底升起,棺盖上刻着的合卺杯纹样突然脱落,悬浮在半空化作实体。杯身缠绕的龙凤浮雕睁开宝石眼眸,吐出的却不是琼浆,而是浓稠的黑雾。
"夫君,该饮交杯酒了。"时甜忽然轻笑,嫁衣上的赤红星宿尽数没入杯中。她的青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雪白,心口的锁灵印渗出金红血珠,顺着杯沿滴落。
史磊接过酒杯的瞬间,墓室西壁的壁画活了过来。他看见无数个时空的自己与不同面容的时甜交杯共饮,每个幻象都在饮尽杯酒后化作石像。怀中的时甜体温骤降,唇色却愈发艳红如血:"惊门婚契......要新郎亲手......"
海啸般的记忆冲垮意识。史磊看见五岁那年的自己躺在祭坛上,时甜将心头血喂入他口中。少女胸前锁灵印光芒大盛,而祠堂暗处,祖父正用沾血的毛笔在婚书上勾勒符咒。
杯沿触及唇瓣时,密钥真祖的叹息震碎幻象:"痴儿,你看清了吗?"
史磊突然翻转手腕,将合卺酒泼向青铜棺椁。酒液触及棺盖的刹那,整座海岛地动山摇。时甜雪发狂舞,嫁衣上的星宿重新浮现,却都染着不祥的猩红。
"你竟敢......"她眸中星火尽灭,化作漆黑深渊。无数骨手破土而出,抓住史磊脚踝向下拖拽。嫁衣的天蚕丝突然勒紧他脖颈,在皮肤上烙出与锁灵印同源的咒文。
生死关头,史磊扯断颈间青囊锁。翡翠双鱼佩坠地的脆响中,三百年前的惊门圣女虚影自裂缝走出,抬手斩断天蚕丝。时甜发出非人的尖啸,整座祖坟开始坍塌。
"快走!"虚影将合卺杯塞入史磊怀中,自己化作光幕挡住追兵。当史磊冲出墓门时,身后传来密钥真祖最后的箴言:
"下一个血月......"
海面上,残破的时甜正在与祖父对峙。她指尖缠绕着从史磊身上剥离的星纹,笑得凄艳绝伦:"你以为斩断婚契就能阻止星门开启?三百年的因果......"
话未说完,她突然化作漫天星屑,裹挟着史海康坠入突然洞开的星门。史磊怀中的合卺杯嗡嗡震颤,杯底浮现出母亲林婉清被困在时空裂隙中的残影。
合卺杯坠入海浪的刹那,史磊眼前的景象开始坍缩。他看见自己的倒影在每一滴海水中分裂成无数个时空,每个倒影都捧着破碎的杯盏。咸涩的风裹挟着时甜最后的星屑掠过唇畔,竟带着母亲常用的沉香气味。
"小磊......"
虚空裂隙中传来的呼唤让史磊浑身颤栗。他纵身跃入正在闭合的星门,嫁衣上的星宿突然活过来,化作流火裹住全身。失重感持续了仿佛三生三世,首到双足触到冰冷的青铜地面。
这里像是被遗忘在时空夹缝中的神庙,西十九根盘龙柱半数坍塌,穹顶镶嵌的星图正在剥落。史磊的星纹突然刺痛,他看见母亲林婉清被封印在中央祭坛的水晶柱中,发间别着的正是时甜那支鎏金步摇。
"妈!"史磊冲向祭坛,时空梭却突然脱手刺入地面。青砖缝隙渗出银白色液体,转瞬凝结成镜面,映出令他肝胆俱裂的画面——五岁的自己正在祠堂地宫,将匕首刺入昏迷的时甜心口。
"这是你第七次轮回。"密钥真祖的声音从破碎的星图中渗出,"每次轮回,你都会亲手为惊门新娘种下锁灵印。"
史磊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记忆如毒蛇撕咬神经。他看见不同时空的自己穿着各朝婚服,在合卺酒中下咒;看见时甜每次转世都会在洞房夜剜出心脏,将星门密钥封入自己灵台;最清晰的画面里,祖父握着幼年史磊的手,将噬星蛊刺入时甜颈后的凤凰胎记。
祭坛突然迸发青光,林婉清的水晶封印浮现裂痕。她的残影在晶体内结印,史磊怀中的双鱼佩应声飞起,翡翠鱼眼中射出两道星芒,在虚空交织成浮桥。桥的尽头,时甜消散前的星屑正在重组。
"快走!"母亲的传音混着晶体碎裂声,"星门是活的,它在诱你......"
整座神庙突然翻转,盘龙柱化作囚笼。史磊踏上浮桥的瞬间,看见桥面铺满历代自己的尸骸,每个尸体手中都握着半块双鱼佩。时空梭突然发出悲鸣,刃身上浮现三百道细密裂痕——那正是他轮回的次数。
星屑汇聚处,时甜的身影逐渐清晰。她穿着初见时的月白襦裙,眼尾凤凰胎记却变成泣血模样:"夫君可知,惊门新娘的宿命?"素手轻扬间,漫天星屑凝成三百柄利剑,"要破轮回,需斩尽前尘。"
史磊闪身避过剑雨,嫁衣上的星宿自动结成护盾。当年母亲教授的星步身法在生死关头突破瓶颈,他踏着坠落的剑锋逼近时甜,却在触及她衣袖时看到恐怖真相——时甜灵台处嵌着的星门密钥,分明与自己额间星纹同源共生。
"你才是真正的星钥!"史磊的嘶吼震碎三柄星剑。时甜眼中星火重燃,身后浮现出横跨三界的星门虚影,门内伸出无数透明触须,正将林婉清的水晶封印拖向深渊。
密钥真祖的叹息从星门深处传来:"现在明白为何要你们世代联姻了?"
史磊突然逆运星力,嫁衣上的星宿尽数剥离,在掌心凝成血色长弓。他咬破舌尖以精血为箭,瞄准的却是自己额间星纹:"三百世轮回,该结束了。"
箭矢离弦的刹那,时甜突然闪身挡在星门前。血箭穿透她心口的锁灵印,溅出的金红血液在空中绘出古老阵图。整座神庙开始崩塌,林婉清的水晶封印应声而碎。
"终于...等到这一天......"时甜在坠落中化为星雨,每一滴都映着往世记忆。史磊接住最后那滴星泪,看见初代惊门圣女与耀文老祖在星门前相拥自焚的画面。
星门深处传来玻璃碎裂般的脆响。当史磊抱着母亲冲出裂隙时,怀中的合卺杯突然升温,杯底浮现出时甜在现世重生的方位。海面上残破的楼船甲板,祖父正用龙头杖勾画血色星图。
"来得正好。"史海康的瞳孔己完全化作星云漩涡,"该补全最后一块阵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