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庇克莱歌剧院内,声浪如潮。
穹顶的灯光璀璨如星,将每一张兴奋的面孔都照得透亮。
爱可身着笔挺的护卫制服,沉默地立在水神专属包厢的阴影里。这个位置经过精心设计,既能让她第一时间应对任何突发状况,又能将舞台与芙宁娜的侧脸尽收眼底。
“芙宁娜大人!看这边!”
“水神大人,今天的您也如往常一样光彩照人!”
欢呼声从西面八方涌来。
芙宁娜换上了她那身最广为人知的华丽装束,正站在包厢的最前方。她一手叉腰,一手高举,以一种近乎完美的、充满戏剧张力的姿态,向她的子民们挥手致意。
她享受着这份万众瞩目的荣光,每一个微笑,每一次颔首,都精准地回应着民众的热情。
爱可看着她,看着那张无懈可击的“神明”面具。
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昨夜那个在噩梦中蜷缩哭泣的身影,还有娜维娅信纸上那一行行浸透着焦急的字迹。
狂热的现场,与那份深海般的孤独,形成了刺耳的割裂。
她像一个最忠诚的观众,观察着芙宁娜的每一个细微表情,试图在那张完美的面具下,寻找一丝一毫的裂痕。
“各位亲爱的观众!欢迎来到今晚的奇迹时刻!”
舞台的灯光骤然一变,聚光灯打在了一对双子身上。
林尼与琳妮特的魔术表演开始了。
火焰,扑克,凭空出现的鸽子。他们的表演精彩绝伦,每一个环节都衔接得天衣无缝,引得全场阵阵喝彩。
芙宁娜也看得津津有味,她甚至会配合地发出一两声夸张的惊呼,将“投入的观众”这个角色扮演得淋漓尽致。
“接下来,将是见证真正幻想的时刻!”
林尼的声音通过扩音装置,回荡在歌剧院的每一个角落。
“我的助手,琳妮特,将在这个特制的箱子中,完成一次……短暂的消失!”
舞台中央,一个巨大的、装饰华丽的箱子被推了上来。
气氛陡然紧张。
“活人消失”,这个魔术主题,在此刻的枫丹,与那个悬而未决的“少女连环失踪案”,产生了令人不安的联想。
爱可的目光瞬间锁定了芙宁娜。
她看到,芙宁娜脸上那营业式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只有一瞬,快得仿佛错觉。
“哦?这可真是大胆的表演!”芙宁娜立刻用更高昂的语调掩盖了过去,“就让我拭目以待,你们能带来怎样的惊喜吧!”
琳妮特微笑着走进箱子,箱门被锁上。
林尼挥动魔术棒,指向箱子,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
“三!”
“二!”
“一!”
他猛地拉开箱门。
里面空空如也。
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然而,按照流程,琳妮特本该在舞台的另一端,伴随着绚烂的烟花再次现身。
但烟花并未绽放。
舞台的另一端,空无一人。
林尼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对着空无一物的角落,又看了一眼空箱子,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观众的掌声渐渐稀落,转为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琳妮特呢?”
“是表演失误了吗?”
就在这时,歌剧院的大门被猛地推开。
一队身着制服的警卫队员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逐影庭的几位干员。他们的表情严肃,气氛瞬间从娱乐的顶点,首坠冰点。
一名警卫高声宣布:“接到举报,欧庇克莱歌剧院内发生了一起恶性案件!现在,这里是犯罪现场!”
哗——
全场哗然。
舞台上的林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所有的灯光都变成了审判庭独有的、冰冷肃杀的白色。
芙宁娜必须立刻从“兴致勃勃的观众”,切换到“至高无上的仲裁者”。
爱可看着她,看着她如何在一秒钟内完成这个艰难的切换。
芙宁娜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
她张开双臂,用一种咏叹调般的、穿透力极强的声音宣告:
“肃静!”
“既然在我的歌剧院里发生了如此戏剧性的转折,那么,就让审判,来揭示这一切的真相吧!”
她的声音威严而洪亮,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我宣布,审判,现在开始!”
那份威严的背后,是她紧紧握住包厢扶手的、指节发白的手。
爱可看得清清楚楚。
那维莱特的身影,不知何时己出现在审判席上,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扫过全场。
舞台上的博弈开始了。
林尼作为唯一的嫌疑人,被带到了被告席。
那维莱特冷静地提出一个个疑问,而林尼则竭力为自己辩解。
芙宁娜高坐于她的神位,时而点头,时而蹙眉,用夸张的手势和语气,引导着审判的“戏剧节奏”。
她像一个掌控全局的导演。
但爱可知道,她只是一个被推到台前的演员。
在一次无人注意的间隙,或许是那维莱特陈述案情的节奏稍缓,芙宁娜的目光无意识地向侧后方的阴影里瞥了一眼。
那道目光与爱可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了不足一秒。
在那一秒里,爱可清晰地看到了她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几乎是求助般的脆弱。
那是一种被架在火上,无路可退的疲惫。
随即,芙宁娜立刻转回头,重新戴上了那副坚不可摧的神明面具,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审判的高潮终于到来。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那维莱特的声音平稳而有力,他站起身,目光首视着那个作为证物的魔术箱。
“箱子的底部,存在一个通往歌剧院地下的夹层通道。而所谓的‘被害人’,从一开始就不在箱子里。这一切,都只是精妙的魔术手法,以及利用观众心理盲区完成的障眼法。”
他顿了顿,看向面色苍白的林尼。
“至于那位失踪的‘助手’……如果我没猜错,她应该就在……”
话音未落,观众席的后方,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我在这里!”
琳妮特从人群中站起,身上还穿着表演的服装,安然无恙。
全场寂静了一秒,随即爆发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天哪!原来审判也是表演的一部分!”
“太精彩了!这场反转!我愿称之为本年度最佳戏剧!”
“不愧是芙宁娜大人!连审判都如此富有娱乐精神!”
民众们沸腾了,他们为这场“一波三折的精彩戏剧”而喝彩,完全忘记了刚才的紧张与恐惧。
芙宁娜也夸张地松了一口气,她用手抚着胸口,脸上露出一个“被惊喜到”的、恰到好处的笑容。
“哦呵呵呵……真是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啊!非常精彩的表演,我非常满意!”
在所有人眼中,水神芙宁娜大人,又一次主导了一场精彩绝伦、充满了戏剧性的审判大秀。
但在爱可眼中,她看到的是一个演员,在走下舞台前,用尽最后力气完成的谢幕。
欢呼声中,芙宁娜缓缓站起身,准备离席。
她的背影依旧挺拔,依旧高傲。
但爱可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步伐,比来时,似乎沉重了千斤。
穿过喧闹的人群,回到通往沫芒宫的专属通道,厚重的门隔绝了外界的声浪。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芙宁娜的肩膀,微不可查地垮了下去。
“芙宁娜大人。”爱可上前一步,声音很轻。
芙宁娜没有回头,只是用一种近乎呢喃的声音,对着空旷的走廊说:
“……好累。”
“回宫里,我想喝点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