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解的队伍走到乱葬岗西头时,陈虎的干草堆烧起来了。
火舌卷着枯枝噼啪响,三个士兵骂骂咧咧冲过去扑火。
萧承煜的手腕被麻绳磨得渗血,却在这时突然发力——他早算好了,押他的是个新兵,腰刀挂得松。
"昭娘!"他撞开新兵,反手夺刀割断谢昭娘的绳子。
远处阿梅的竹哨响了两声,是约定的信号。
谢昭娘没犹豫,拽着他往乱葬岗后跑,发间银簪刮过墓碑,叮铃作响。
"追!"将领的吼声被风声撕成碎片。
萧承煜踉跄着踩进泥坑,谢昭娘把铜印塞进他怀里:"拿着!
我父亲的血书在周伯那,你活着才能翻案!"
他们绕过七座荒坟,张三正扒开灌木丛招手。"跟我来!"他压低声音,指甲缝里还沾着新土——这地道是他前天夜里刚挖通的,为的就是今天。
萧承煜脚步顿在地道口。
火把光映得洞壁发亮,里面飘着霉味,像口张着的黑棺材。
他回头望,乱葬岗外骑兵的灯笼连成红线,正往这边涌。
"阿煜。"谢昭娘攥住他沾血的手。
她的掌心有薄茧,是常年抄经磨出来的,"我爹说过,忠魂印要见天日,得有人先走夜路。"
萧承煜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西跨院的冬夜,她蹲在炭炉边抄《金刚经》,墨迹晕开像朵花。
那时他藏着复仇血书,她藏着父亲的冤屈,如今他们的命终于缠成了一股绳。
"走。"他弯腰钻进地道,谢昭娘紧随其后。
张三举着火把在前头,陈虎断后,用土块掩了洞口。
地道低矮,萧承煜得弓着背,谢昭娘的发顶蹭着他下巴,皂角香混着潮土味,倒比外面的血腥气踏实。
走了约莫半柱香,火把忽明忽暗。
张三摸出火折子再点,火光里照见洞壁上的抓痕——不知多少前人走过这条路,想活着出去。
谢昭娘的鞋跟卡在石缝里,踉跄一下,萧承煜反手圈住她腰:"慢些。"
"你伤口疼吗?"她摸他后背的血,指尖发抖。
他早上为救她挡了一刀,现在血浸透了里衣,"不疼。"他说,"你在,就不疼。"
陈虎突然嘘了一声。
众人停步,前方传来滴水声,一下,两下,混着若有若无的脚步声。
张三的火把往洞顶照,石缝里渗出的水连成线,滴在青石板上。
"快到出口了。"张三压低声音,"再走半里地,就能上青牛山。"
半里地走了两刻钟。
当洞顶的光漏下来时,谢昭娘的眼睛酸得发疼——那是天光,不是火把的昏黄,是活着的颜色。
她刚要笑,萧承煜突然捂住她嘴。
脚步声近了。
"他奶奶的,这地道比耗子洞还多!"有人骂,"赵大人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印!"
火把光从出口处漏进来,照出几个影子。
为首的人穿玄色官靴,靴底沾着泥——是赵虎,新帝身边的鹰犬,当年抄谢府时砍了谢将军的剑就是他递的。
"分头搜!"赵虎的刀鞘敲在洞壁上,"那女的发间有银簪,男的后颈有朱砂痣,给我仔细找!"
萧承煜把谢昭娘往石缝里推。
她的银簪硌着他胸口,他摸出怀里的铜印,塞进她手心:"藏好。"
"你们呢?"她攥住陈虎的衣角。
陈虎摇头:"我们引开他们,你们从侧洞走。"他指了指洞壁上半人高的裂缝,"张三知道路。"
脚步声越来越近。
赵虎的火把光映在洞壁上,像条吐信的蛇。
萧承煜拉着谢昭娘钻进侧洞,石缝窄得只能爬,他在前头,她在后头,发间银簪刮着石壁,叮——叮——
"这边有动静!"士兵的喊声炸在耳边。
萧承煜的膝盖撞在石头上,谢昭娘的手却始终攥着他,像根不会断的绳。
侧洞尽头是块松动的青石板。
萧承煜推了推,漏进一缕风,混着青草香。
他刚要掀,突然听见洞外赵虎的声音:"给我挖!
就是把地翻过来,也得找出那两个逆贼!"
谢昭娘的银簪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